下人应是,立在那儿又听扶侯叮嘱几句,俱是对女儿的安排。
“病在儿女身,痛在父母心,侯爷的心,莫如天下间所有的慈父,属下明白的。”督军正在旁侧,闻言感慨了这么一句,他亦是人父,有这话不稀奇,扶侯听了道,“可不是,儿女都是债,有这么一个都要叫我操碎了心。”
口中埋怨,眉眼间流露的笑可不是那么回事。单从表面看,他确实就和天底下所有关心爱护女儿的父亲一样。
说着,他揭开茶盖,上好的君山银针,茶芽在汤中慢慢舒展,在水中忽升忽降,时沉时浮。
这叫赏茶,通常需要好情绪、心境平和才能赏,很能锻炼人的耐性。扶侯悠悠啜了口,茶香逸了满唇,他问了句时辰,才知竟到了寅时一刻,不由诧异,“不知不觉竟这个时辰了,怪不得这般疲。文兴也累了罢,先去休息,累坏了你我这儿可要乱了。”
说着笑一声,自己又喝了口茶。
茶是提神之用,这其实是委婉遣人的意思,督军瞥了眼一旁的李承度,知道扶侯仍有事要问他,便也很识趣地起身告退。
出了那片院子,督军脚步一停,回头望了眼,估摸着那件事应是藏不住了,面上依旧淡然,只招人来耳语几句,着他去传了道消息。
…………
扶侯要问李承度的事,自然和洛阳、和皇帝有关。派他去救女儿虽是主要,但打探情况也必不可少。不同于早早就把野心流露表面的宣国公,扶侯因种种缘由,一直藏得紧,很多事情只能在暗地进行,这就导致他不可避免地会失一些先机,不过好处是有的,譬如他在雍州养了多少私兵,除了他这边恐怕没几人清楚。
李承度把最紧要的事先说了,扶侯听罢皱眉,“沈延年和林家联手我早有预料,但洛阳其他人竟也没动作,就听之任之?”
坐山观虎斗总是他这类人最爱做的,本想着洛阳那边先乱起来,自损个八百,兴许还会殃及到□□。可事实证明,宣国公也不是傻子,定是做足了准备,才会在那夜发难。
“局势未明,各家应当也不敢轻易动作,保存实力罢。”
李承度的说法得到扶侯认可,又问:“圣上可好?太子可好?沈延年应当还不敢伤他们罢。”
这种消息,其实不用李承度回禀他也一清二楚,非要有此一问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得知皇帝一家子果真安好,没有伤到半根毫毛后,他摩挲了下茶盏,若有所思,而后才回神道:“那就好,纨纨和她舅舅向来感情好,若是圣上有个甚么万一,只怕她就要和我闹了。”
至于怎么闹,无非是叫他出兵打回洛阳之类。女儿任性起来的做法,早领教过无数次的扶侯当然能预料,李承度大约也想到了那场景,仍道:“郡主是赤子之心,至孝至诚。”
场面话听听就罢了,扶侯微微一笑,“她是甚么脾气,我这当爹的还不清楚么,一路上定没少叫人头疼。好在安然无事地回来了,多亏悯之你机警,换个人就没这么顺利了。途中除了沈家那边,没出别的差错罢?”
扶侯问的,其实主要是梁州和□□那两家,但关于梁州西池王的事,李承度一个字都没提,此时只是面色寻常道:“除却信中所言,疑似有人借机谋害郡主之事,再无意外。”
先喔了声,扶侯尚没反应过来,预备端起杯的手一愣,“甚么谋害?谋害谁?”
下意识是装不出来的,扶侯震惊又不解的模样很切合他此刻的心情。
事实上,今夜从扶侯的表现看,李承度也大致猜到他根本没看信,这位“二夫人”,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大胆些,但并不聪明。
那封信其实写得委婉,一杆子打死人是不成的,事实没有查清,光凭郭峰一张嘴他不可能定扶侯小妾的罪。何况以他的身份,牵扯到扶侯后宅,总会有些不便和顾忌。
所以这时候,李承度亦是诧异,“属下让王六先行回来,带了封信,侯爷没看到吗?”
扶侯很肯定地说没有,忆起王六回来的那日,他正在忙着商议如何让新入雍州的十万军士过冬之事。王六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兵,还不够入他的眼,因此也就忘了这人还曾呈过一封信。
如今想起来,在书桌上翻找了圈,依旧踪迹全无,扶侯的脸色已不大好了,李承度道:“兴许是夹在哪儿藏住了,一时找不到也有可能。”
扶侯嗯了声,心中却明白不可能,书房里明面上的东西没甚么机密,但他也一直吩咐人摆放有序,信件绝不会夹在书中,更不可能不翼而飞。
捺下火气,扶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和我说清楚,有谁要借机谋害纨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