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李来亨从皇宫里走了出来,在守门的侍卫处取回腰刀后,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漫步在漆黑一片的老北京城中。
北京依旧还在实行宵禁,黑漆漆的街道上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句夜巡士兵的抱怨声,连年的灾荒,瘟疫,兵乱使得这座两京一十三省供养的东方政治中心如今奄奄一息。
微弱的月光下,李来亨独自一人走着,看着沿街睡满了乞丐,皆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朱家倒了,闯王来了,可他们还是乞丐,还是只能睡在大街上。
但至少还活着,若是鞑子来了,人就真的是猪狗不如,只能到地下去做乞丐了。
李来亨想起了记忆中的明末,想起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当他真真正正从衣食富足的优渥生活中脱离出来,到了这个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时代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原来历史上的李来亨为什么到死也不愿投降。
一路东征,短短两个月,从陕西到山西,经直隶到北京,李来亨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相食,什么叫做饿殍遍地,什么叫做千里无鸡鸣。
可是鞑子来了之后,情况却还要再恶劣上几十几百倍,从黄河到长江,从上海到成都,东西南北,每一座城池,每一个百姓,谁也逃脱不了。
谁会相信几乎屠遍了华夏大地上每一座城池的满清鞑子会为百姓着想,会善待天下苍生。
而且善待仅仅是吃红薯吃饱吗?善待难道是世代为奴,没有尊严地活着,辛勤劳作只为供
养满人八旗吗?
所谓的天下大势已定,所谓的识时务者,原本历史上的李来亨做不到,他无法欺骗自己,
也无法苟且偷生,就算知道再斗争下去只能全家,他也做不到投降!
就这样在夜色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李来亨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那里去,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走向哪里一样。
打得过多尔衮吗?他心里其实没底。
就算打不过能守多久,自己还有命活吗?他也不敢想。
刚刚在李自成面前的自信不过是强装出来的,他的心里可没有那么镇定,更没有那么自信。
李来亨只是一个普通人,若是没有这次穿越,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太平盛世下的小市民罢了!
贪生怕死他有,为国为民他有,悲天悯人他也有,说到底,到了今天这一步,也不过是被时代裹挟着的,由不得他。
说来也是可笑,这段时间全心思都在备战上,都在整军上,倒是没有想过自己,如今忽然想起来,只觉得一阵伤感。
走上北京城的高墙,吹着冷风,李来亨一时触景生情,眼角不争气地留下了两行泪水,沿着鼻梁,流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