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营帐,时野见卿长生哆嗦得厉害,把他的大氅扯下后便准备将人塞进被窝里,结果一眼又瞧见这人里面只穿了件单薄里衣,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是小孩吗?这么冷的天出来找人不知道多穿点?要是我不让你进来你是不是准备冻死在外面?”
卿长生没说话,垂着眼睫,看上去委屈而乖巧,一动不动任时野将他裹进被子里。
以前每每他做出这幅表情,时野无论生气也好,埋怨也罢,是半点气也舍不得朝他继续撒了,没想到时隔三年,这招对他似乎依然十分奏效。
时野在心里暗骂了句自己不中用,接着朝火盆里又添了几块木炭,让火烧的更旺,想了想又将早上穿来御寒的大袄搭在了被子上,这才钻进被子。
被窝里半点热气也无,卿长生的身体依旧小幅度的哆嗦着,待时野躺好后,便十分自发自觉的朝他怀里钻。
时野自小练武,体格强健,被子一捂身体便火炉似的热。
时野最讨厌有人在床上乱滚,一把将他抱住后把被子仔细塞了塞,确定周遭一丝冷风也透不进来后,这才抓着对方冰凉的手揣在心口慢慢捂着。
有了热源,卿长生才仿佛终于活了过来,他缓缓舒了口气,将脸埋在了时野的颈间。
“阿野,三年不见,你的样子变了好多。”
“是么。”时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这里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每天爬冰卧雪,枕戈待旦,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无论相貌还是心态,自然都会改变。”
“可自打我见到你之后,又觉得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卿长生亲昵地蹭了蹭脖颈。
时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两人谁都没在说话,一时间室内除了炭火偶尔炸开的“噼啪”声,满室寂静。
卿长生能感到对方对自己的冷淡,他也不多生气,时野从小就这样,每当生气了又不敢跟自己吵架时,总是会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表情,而这时只要他服个软,再讲两句好话,这人保管再也绷不住这张冷漠假面。
耳根子软得要命。
卿长生知道这次时野是真的气得狠了,也清楚问题的症结在哪,他随便寻了个话题,又主动凑到时野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
“你知道尚宏才为什么要到这来么?”
时野的耳朵被对方呼出的热气吹得有些痒。“我怎么知道。”
“他之前因为一名女子跟人争锋持吃醋,当街将那人打死,皇上听闻此事后龙颜大怒,为了保住他不受刑罚,永定侯这才忍痛提出将他丢来这里,上阵杀敌,戴罪立功。”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一滩烂泥,永定侯在朝苦心经营二十年才爬上如今的地位,到时恐怕要被他这乖儿子一朝悉数败光,真是可惜了。”
时野嘴上说着可惜,语气却是十足的幸灾乐祸。
“嗯。”卿长生感受着对方说话时喉结的震动,又忍不住拿脸蹭了蹭对方。
一别三年,上千日夜,他实在太想念时野了。
“以后他在惹你不高兴你尽管罚他,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哪怕之后向永安侯告状,对方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时野一听,乐了,这是还替自己记着中午挨尚宏才的那顿骂呢。
“嘿,我净当听狗叫了,谁像你似的这么记仇。”时野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惩罚一只不听话的猫。
“我懒得管他,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来?”
“你知道的,阿野。”卿长生的回答依旧不急不缓。
时野今天生了太多次气,到了现在早再发不出脾气了,闻言只叹了口气,又问道:“自己主动来的?”
“嗯。”卿长生点了点头。“皇上上朝时说这里离京城太远了,他想派个督军去看看军中风气如何,当时没人答话,我便主动请缨了。”
“说得好像多骄傲似的。”时野啧了一声。“”其他大臣估计都在心里骂你傻呢。”
“人活一世谁不是为了自己,又何必在意他人眼光。”卿长生吸了吸鼻子。“阿野,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曾经跟我说过这辈子注定只能殊途,那就换我来走上你的这条路,你不需要生气,也不需要内疚,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不要推开我,好么。”
卿长生说这话时时野借着炭盆内燃起的火光低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对方的视线也正一错不错落在他脸上,在暖黄火光的映衬下,卿长生的眼睛里波光粼粼的,像是在哭。
时野抿了抿薄削的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再张口。
卿长生一路舟车劳顿,强撑着精神同时野又讲了几句话后便沉沉睡去,哪怕睡着了也要紧紧拉住时野的里衣衣摆,似乎生怕醒后发觉这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好梦。
时野却睡不着了,他微微起身凝视着卿长生的睡颜,淡色的唇,清隽的脸,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大团浓密阴影,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似乎三年时光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