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牧荣淳揭过那张纸,扫了两眼后略一思索便露出两分了然之色。
去年冬宴国亡、叶城破,如今已是春天,他记得当初曾在昌安城的庆宫中得闻,就是这一年,景国权臣峘闻废帝另立,将郐稷王司昱推上了皇位,很是立了场威。
“不过是早作打算罢了,现而今逃亡在外,亦是求个安身立命之所,多准备些总归错不了。”容湘叹了一声。
去年宴国亡,今年景国帝位更迭,本来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在宴国亡后推迟来景国的时间,以避过这场政治纷争,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以去年他们逃出来时扶兼和王檬的追击之势,她显然不能继续留在北方。
牧荣勇心中存疑,但也不敢再问,瞧着牧荣淳似面露了然之色,不由得暗忖:莫非这两位得到了什么消息?可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他未曾见他们对外有什么联系啊?
牧荣淳将那清单递还给牧荣勇,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一定要小心些,莫让他人注意到了。”
谁也说不清这一年的鉴康城内发生过什么,当日他得知这消息时,已是事发数月之后了,详细情形以他当时在庆宫中的处境,又怎能打听得到?
想到这里,牧荣淳浑身压抑不住地溢出些暴戾残忍之气,惹得牧荣勇惊悸不已,反是容湘颇感意外之余,眼含忧色地瞅了他两眼。
是夜,万籁俱静的三诊堂后院,容湘轻手轻脚地推开牧荣淳的房门,往他就寝的榻边走去。
“嗯……疼,唔呜……求求……求……”悲鸣和呜咽压抑而痛苦,紧闭双眼的牧荣淳满面煞白,额上汗水涔涔,整个人扭曲成一团,浑身都在不停地痉挛颤抖。
“果然!”容湘目现疼惜,几步走到榻边抱起了牧荣淳,轻抚着他的身体,试图让他舒展四肢,同时凑到他耳边催眠般地念道:“在很远很远的北方,有一片辽阔无边的大草原,那里草木丰茂,天是瓦蓝瓦蓝的蓝,地是深深浅浅连绵不绝的绿,那里有好多的牛羊马匹,在犹如人高的草中自由自在地奔跑驰骋……”
随着她蛊惑般的声音,牧荣淳渐渐趋于安静,手脚、身体缓缓展开,亦不再那般让人揪心地颤抖了。
容湘未曾停止叙说,直到怀中的少年嘴角微微牵起,她方不再继续,只是轻柔地一下下拍抚着,这般直到后半夜,确定他不会再被噩梦缠身了,她才放下心起身离开。
当房门重新开而又合后,榻上的牧荣淳睁开了眼睛,紧抿着还有些发白的唇满眼复杂地望着门板,良久都未曾合眼。
“阿姐……”
自到鉴康后,他做噩梦的次数已少了很多,起初他并不曾多想,直到最近一月,他有次噩梦时被惊醒了,听到响动后连忙装睡,也是那次他才发现假阿姐做的事。
最近几次做噩梦,假阿姐亦是每次这样来安抚他,直到他睡沉了才会离开,至于白日里……他竟未曾从假阿姐身上看出分毫对此的关切之意。
牧荣淳仰躺着望向房顶,这个“凤凰”真的很幸运,遇到了一个这般的阿姐,至于他,他曾经最痛、最屈辱的时候,却连哭都不能,那个时候的阿姐做了什么呢?
她只会掉眼泪,最多帮他上上药,后来因为扶兼不再宠幸她,就连这些都没有了。
牧荣淳忍不住猜测,若是假阿姐处在那般境地,她又会怎么做呢?
这个假想一出,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冷得泛着阴森和暴虐,他想,假阿姐恐怕会直接提刀去砍了扶兼那些人,血洗庆宫也做得出来吧?
此时已回去的容湘可不知道这些,她盘腿坐在榻上眉心紧锁,好半天才幽幽一叹:“若非今天他想到了过去的什么,晚上断不至于又做噩梦,看来以后要避免让他想到过去的事。”
片刻后她又捶了捶被子:“我都给他安排那么多功课消耗精力了,他还是能因为一点点事就联想到过去,卧槽,联想能力这么发达老娘又能咋办啊啊啊!!”
最终,容湘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得愤愤然地躺下睡了,不管怎么说,觉还是要睡的,不然明天她变熊猫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