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犁美名远扬后,很快,鉴康城中的人们就得知,这容湘姑娘是住在解家的,且不是一日两日了。
解岸随着事态演变,心情越来越差,直至差无可差,便只剩下了沉重。他第一次独自踏入了容湘姐弟居住的院子,郑重来见这姐弟俩。
“公主真是出人意料,岸想问问公主,究竟意欲何为?”解岸进屋后坐好,头次正视主位上斜靠着的少女。
容湘瞟他一眼,笑容清浅,故作不解:“安师先生这话说得,新式犁推广得益的不是你景国百姓吗?”
解岸无奈摇头:“公主,岸并非愚鲁之人。”
言下之意是说,他知道她另有所图。
容湘轻笑一声,随意抚了抚衣袖:“先生难道不高兴?我这盛名远播之人,可是住在解家呢!”
解岸苦笑叹道:“公主何必明知故问?此事一出,盛名无数的是公主,我解家却处境尴尬。”
朝廷疑他解家藏着前宴国公主意图不明,其他家族怪他解家违背共有立场独占新式犁所得的无数盛名,无论是皇家对解家的看法有变,还是其他家族质疑解家可能背离世家,于解家而言,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新式犁出现至今,解家不仅没有得到丝毫益处,还处境尴尬至极,任他如何做,在皇家和其他家族眼里,也不似从前那般信任依赖了。
解岸总觉得,容湘这是在报复解家,但他又想不通,从始至终解家都未曾为难他们姐弟,怎会惹来她这般针对呢?
他自认为当时请他们回来,是在加以保护,虽说也有防范之意,但终是念着她救了解宣一命在报恩。
可他却不知,这并非人家所需,而解家高高在上隐含施舍的态度,又扎了人家的心。
“安师先生才能过人,我想……这等事于你而言,应是无甚紧要吧!”容湘见他这般,是真的欣喜一笑,显然,解岸如此愉悦到了她。
解岸:“……”他任她取笑,片刻后道,“岸并不觉得公主是在称赞,更像是在讽刺。”
容湘笑出声:“自信点,去掉‘像’,我就是在讽刺你。”
解岸:“……”他幽幽盯着她,有生以来,从未有人这么直白地当面讽刺于他。
容湘对他的目光不痛不痒,眉眼一转,看笑话道:“解安师,今日我就教你个乖,邀人来府中小住,请来容易,想送走可就难了!”
解岸眼神微变,他还没说出口,这少女就知道他来意了?
“这么说,公主要赖在我解家了?”他语气低沉,显然不大高兴。
“看来先生此来真的是要赶我们出门的?”容湘只是猜测,此刻却证实了,她摇头晃脑跟他纠正,“非也,我们可不是‘赖’在解家,当日乃是先生‘请’我们回来的。”
解岸头疼,他平日哪里接触过这等厚颜之人,即便是朝堂上遇到争论,也是相互辩一辩,年少时善于清谈的他还真不怕那个。可如今面对这样一个女子,他每每都落于下风,着实憋闷得很。
容湘见他沉默,暗道一声“活该”,就要叫他尝尝“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滋味,以为是世家大族就高人一等了?
“先生放心,该离开的时候,我们姐弟自然会离开。”最终,她好心说了这么一句。
解岸沉默半晌,终拂袖而去,如今这轻不得、重不得的亡国公主,看来是赖定解家了,他得想想解家该如何做才能消泯影响。
就在鉴康城的所有人目光集中在解家这对前宴国皇室姐弟身上的时候,容湘乘夜去了趟最开始他们落脚的小医馆。
自他们去了解家,这里就无人坐堂看诊了,牧荣勇接了她的传信,取下“三诊堂”的牌子,只做点抓药的生意,倒也勉强维持下来。
“舒明。”深夜里,容湘悄无声息出现在院中,仅出声叫了个名字,就见屋里的人提了弯刀现身,俨然睡梦中也保持着警戒。
“公主?”牧荣勇触目夜色下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孔,第一时间收起了弯刀,几步走到跟前行礼,“舒明见过公主。”
近来城里炙手可热的“公主犁”他也耳闻了,甚至还混在人群中看过实物,听说已经买了的人都说好用极了,他既骄傲于公主所为,又不解公主用意,总觉得景国百姓得利,于他们牧荣氏来说,无异于资敌,心里是不大赞同的。
“嗯,这段日子独自守着这里,辛苦了!”容湘赞许地颔首,翻手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近日鉴康城应是注意不到你,明日你便拿着此信去洛水城从军吧!”
牧荣勇惊异抬头:“从军?去洛水城?”
那里现在不是庆国所属吗?宴国亡前,原本镇守洛水城的武威王(牧荣祝)投降,将之拱手让于庆国,如今应是庆国派人驻守于此啊!
容湘确认般点点头,没有给他解惑之意,只吩咐道:“去洛水城后,寻到一个名叫赵归的小将,他会安排你的。”
牧荣勇眸光一闪,面上恭顺地接过了那封信:“是,公主,勇明日便启程前往洛水城。”
“日后如何做,赵归会告诉你的。”容湘看了眼这医馆,“至于这里,不必管了,另有人会来接手。”
前后不过一盏茶,容湘便消失于夜色中,又回了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