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荣淳的伤势比容湘以为的要严重,肋骨断了三根,还好没戳破内脏,两个胳膊各有五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胸腹亦有两道,除了外伤,脏器有不同程度的内出血,是钝器锤击所致,至于身体上的那些淤青……因他肤白,受伤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看起来更可怖了。
容湘再次骂自己不是人,这样的伤势,她还把人家丢去泡冷水澡?!
骂过自己,她又暗骂昏迷过去的牧荣淳,这样的伤势,这小子居然都不喊疼,看着跟没事人一样,要不然她能丢他泡冷水澡?!
容湘也懊恼,她明明给他把过脉的,怎么就被那烈性的药物给糊了眼,居然没发现他的伤势?
拜末世经历所赐,她本就学过医,又丰富了处理外伤的经验,如今手脚利落给他正骨、处理刀伤,还用灵力小心化开体内出血,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搞定了。
容湘写了个内服的方子,至于外敷的,她用了空间里存下的药膏,那是用空间种植出的药材制成的,含着些许灵气,效果更好些。
“主公,小公子情况如何?”池晁一直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衣服上还沾了血迹,不禁上前问道。
“伤势都处理好了,过会儿肯定会发热,我守着他就好。”容湘瞅了眼衣服上的血迹,蹙了蹙眉,将一张方子递给段忠,“让人按这个熬药,每两个时辰送一次。”
“是,公主。”段忠将方子转递给身边的属下,打发他们即刻去抓药熬药,接着询问道,“公主可要梳洗?”
“准备点热水吧!”容湘点头应了。
“主公,不知小公子这是……遇袭了吗?”池晁小心探询。
容湘瞟他一眼,淡淡回道:“不过是意外,伤他的人我已杀了,至于背后的人,早晚也会查出来。”
段忠和池晁隐晦交换个眼神,均流露出心惊之色,怎么听这话……是要赶尽杀绝?
两人不敢再问,想着这般大的动静,过后必会有消息传来,他们仔细留心便可知晓,还是莫要问她了。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虽则此刻她的神色平常,可心情极其不佳,身上笼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压迫感,总觉得问多了会惹怒她。
他们的感觉没错,容湘此时的心情确实很糟糕,堪称到这个时代后最糟糕的一次。
交代完琐事,容湘用下人端来的热水清洗了手上的血迹,换下沾血的衣服,又往身上丢了个清尘术,便恢复了一尘不染。
这之后,她让下人进来打扫房间,自个儿则坐在牧荣淳身边,凝目盯着榻上的少年,眸光沉沉如夜。
未几,他果然发热了,高烧到失血过多的脸都烧红了,浑身烫得跟火炉一样,要搁这个时代的寻常大夫,他这样的情况,若是高热不退,铁定就没救了。
有容湘在则不同,这种对于凡人来说命悬一线的情况,她以修真者的手段来处理,驾轻就熟得很。
昏迷中的牧荣淳,意识飘远,以旁观的姿态,回到了当初叶城城破之时。
他本跟着兄长牧荣伟仓皇出逃,却被郭青派人追至高阳,兄长更是被具武所擒,之后,他与其他王公、显北族人四万余户被扶兼迁往长安。
阿姐先被献入宫中,而他,没多久也被扶兼看中没入掖庭,那时的他是皇家精心培养长大的嫡皇子,因年幼而雌雄莫辩,从十二岁到十五岁,整整三年,他就在宫中像个女子一样侍奉扶兼。
牧荣淳的意识旁观着那个年幼的自己,在宫中从骄傲的嫡皇子沦落为以色侍人的娈宠……他忽地意识到不对,假阿姐呢?那个敢孤身一人带着他从叶城轰轰烈烈逃亡的人呢?
就在他到处寻找、遍寻不见的时候,忽地,这个世界里从四面八方伸出无数藤蔓,像失控了般屠戮着这里的所有人,宫中的、昌安城中的,无一幸免。
这些藤蔓是假阿姐的!
牧荣淳的意识战栗而激动,他期盼着那个人,又在内心深处惧怕那个人,她是与他迥异的另一种物种,他是人,而她则是藤妖。
他的意识纠结为难,在疏远和认同中挣扎徘徊,最终才下定决心,即便她是藤妖又如何?两世而来,唯有她始终将他挡在身后严严实实护着,而其他那些亲人、族人,纵使是人也不曾如她这般。
如何选择,还需多想?
沉浸在梦境中的他,显现于外就是不安地昏迷,容湘还当他因为伤势过重致使意志薄弱,所以又被梦魇所侵,只得在旁连声唤他安抚他。
“这孩子的心理问题越严重了!”容湘叹息着。
从这次的事,她才意识到,牧荣淳的心理问题比她以为的严重得多。
除了被他隐藏起来的暴虐阴戾一面,他的安全感实在少得可怜,这几年他看着如常,她还以为有所缓解呢,没想到都是掩饰。
这孩子一如当初逃离叶城后,第一次重生到凤凰身上时那般,她始终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狠厉阴郁,带着欲要毁灭一切的疯狂,不在乎旁人、不在乎自己,好像只有鲜血才能让他稍稍平静。
容湘轻抚着牧荣淳,看着昏迷中不安的他犯愁,她虽然学过心理学,可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治疗他心理上的疾病。
她给他处理伤口时就发现,那些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受伤的角度看,其实都源自于他自己,只有钝器锤击的伤是别人所为,能对自己下此狠手,哪怕是为了保持清醒,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且,容湘很清楚玉符的威力,只要有玉符在,甭管谁都不可能伤他半分,他自己亦然。所以,玉符会不在,只能是他自己取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