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五月,芳菲尽染,庭前芍药灼灼盛开,洛都城悄然到了夏季。
比之去年因世家之事气氛低迷,今夏的洛都处处都洋溢着愉悦轻松。
新的《耕地律》一施行,平民最先安定下来,今年初又有朝廷以借贷形式提供粮种、农具,只等秋收再折价慢慢还上即可。
除此之外,兵部又派人收购菜干,不止自家种的菜晒成干会收,他们去山里采来晒干的也收,如此就多了笔进项。
且朝廷鼓励平民做小买卖,比如谁家的婆娘糕饼做得好,大可每日做上一些去兜售,再比如谁家的阿婆炒得瓜子好吃,也可炒上几锅让家人去卖。
再者,洛都附近有朝廷开的砖厂、水泥厂、肥皂厂等,都会向附近招工,管吃不说,还会按月发工钱。
种种措施之下,虽才短短一年,洛都城内外的人们,日子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天天来往于住处和官衙的官员们,最能体会到洛都城的日渐繁荣,特别是看到来往之人,无论衣着如何都面带笑意,浑身上下那种轻松感和对生活的期许,无一不流露出蓬勃向上的生机。
崔泓和李颐自这样的行人中穿行前往城中最大的一处宅院,那里是女帝如今处理政务、居住的地方。
迎着这般精神面貌的行人,他们心有所悟,忍不住想,这景象……怕就是盛世前兆吧?
两人各自捧着一摞书册,这是昨日洛都王交代他们的,让今日一早带上这些书到此处等候,他将带他们去面见陛下。
无论是崔泓还是李颐,一想到今日会见到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女子之身称帝的传奇人物,均难以抑制地激动了,他们皆在暗自猜测女帝的模样,她和洛都王是亲姐弟,相貌是不是很相似呢?
他们心中胡乱想着,未几,就感到周围瞬间安静了很多,两人蹙眉四顾,很快也和其他人一样愣住了。
只见前一日还身着官员常服的洛都王,今日一袭交领的广袖长袍,中衣白底暗纹,里衣烟青色,仅领缘露出一线,腰间系了淡灰色暗纹的腰封,挂着玉佩流苏禁步,外罩如里衣一般颜色的广袖外衫,仅袖口绣了同色的凤纹。
高挑俊美的青年,缓步行来时衣袂当风、博带飘扬,禁步流苏时隐时现于其间,再看他半挽半垂于背后的青丝,当真是姿容秀逸,好似下一瞬便会乘风而去。
别说李颐为之惊艳,就是崔泓同为男子,看到这样迥异平常的牧荣淳也失神许久。他们这段时间日日都见他,自觉已适应了他的昳丽容貌,可今日才发现那不过是错觉。
牧荣淳走至二人面前,他们才回过神,见他负手而立,淡淡道:“走吧!”
两人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踏入了这洛都城最神秘的地方。
宅子守卫很少,仅大门口留了几个,一进里面就发现,来往的多是官员,偶尔才能看到几个侍女、侍从。
崔泓、李颐不敢四处打量,只用余光粗略一看,大抵因为他们跟着的是洛都王,来往之人无一关注他们,当然,也是今日的洛都王看起来确实美貌不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牧荣淳带着他们没有前往容湘日常议事的地方,而是去了宅院内修整过的一处小花园,他已问过了,此刻她应是在那里。
三人走了没多久,远远看到一个亭子,正在沿着园中小路穿行呢,就听到了那边的对话。
“税收这部分,朕早先就与财政部赋税司详细说过,商税应与个人所得税一样,以超额累进制来征收,日后随着国库丰盈,耕地税也照此征收。”清越的女声听起来很温和,音色亦十分好听。
崔泓、李颐竖着耳朵,强自按捺着内心的激动。
就要见到陛下了呢!
“臣惭愧,先前听陛下讲过,但仍是没弄懂这个超额累进征税具体怎么回事。”一道略低沉的男声响起,语气含着愧意。
“你是内阁大臣,总理事务便可,这种专业的事,当然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只要赋税司弄明白就行了。”女声带着安抚意味道。
这下崔泓、李颐就知道了,方才那男声的主人,是唯一的内阁大臣池晁。
“简单来说呢,这个超额累进制施行后,于商人而言,就是赚得越多、利润越高,交的税就多,于个人而言,收入越多、交税越多,于耕地而言,谁拥有的耕地多,相应的就要交更多的税。”女声解释道,“如此做的好处是,那些做小买卖、地少、收入低的平民们,不够这个征税标准就能免税,那些生意遍布各处的大商人、俸禄高的官员以及占地数量多的世家和大地主,就要给国家交更多的税。”
听到这里,崔泓、李颐已蹙眉思量起这个新的税制,显然,此举还是在削弱巨贾、高官、世家,同时,也在保障底层平民。
“陛下是为了平衡各阶层的差距?”池晁问道。
“景兴理解得很快嘛!”容湘赞许一笑,又叹道,“贫富差距、贵贱差距岂是那么容易能平衡的?朕也能将这巨贾世家杀上一批,如此自然可以平衡差距,但真能那般做吗?”
冷气直袭背后,崔泓、李颐下意识顿足,看到牧荣淳还在往前走,才赶忙快步跟上。
还未见人,只听这话也让两人心头一凛,果然,女帝……到底是不弱于男性皇帝的奇女子啊,别听这说话的声音如寻常女子般温和,可心性绝谈不上柔软!
“陛下,您吓着池大人了!”又有一道不同的男声传来,其音醇厚,此时带着点无奈。
“哈哈,景兴被吓到了吗?”
“不曾,赵大人多虑了。”池晁的声音一如方才,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时,牧荣淳带着崔泓、李颐绕出小路,出现于亭中三人面前,两边相距仅有七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