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迎春只如一个娃娃一样,安安静静随着嬷嬷丫头的服侍动作。不怪迎春装傻充愣,她一怕被人发现自己已非原主,二来一个五岁小孩也确实做不出复杂的动作。
王嬷嬷见到迎春这样,却突然哀嚎起来,一把将迎春搂入了怀里,“我的姑娘呦,小小年纪就糟了这么大的罪,可叫我怎么见你姨娘啊。”
娟儿赶紧上来劝道:“妈妈快收了泪,怎么当着姑娘的面就哭了起来,仔细吓着了姑娘。”
王嬷嬷只是抹泪,“我也是为姑娘不平,奶奶这才去,太太就硬逼着姑娘守灵,这才五岁的小孩儿她竟也忍心。那灵堂什么东西都有的,姑娘只怕就是撞客了,先是胡言乱语,如今更是连口都不开,人也呆傻了。太太不说请个道婆来瞧瞧,反而纵着那起子小人编排什么‘二呆子’‘二木头’的。姑娘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哪还有什么指望啊。越性出去闹一闹,就不信老爷当真看着她们这样作践姑娘。”
迎春听了心里暗惊,她初来没有完全融合本主的记忆,开口就是普通话,和这个时代的官话大相径庭,因而只好闭口不言,待身体灵魂完全融合了再说。原以为自己这几天的表现没人发觉异常,却原来众人早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以为她在灵堂受了惊吓方没有往别处想。可见古人智慧亦不可小觑,自己更要小心留意了,免得大家真想到了鬼上身就不好了。一时又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索性继续窝在王嬷嬷怀里。
娟儿见王嬷嬷越说越不像,连忙嘘声,“妈妈素来知礼,怎么也说这样的话。太太原是为了姑娘的孝心才让姑娘守灵的。姑娘年纪小,一时受了惊吓也是有的。只是将养两天也就好了。奶奶在时是最看重妈妈老成持重,怎么妈妈如今也沉不住气了。若闹将出去,妈妈也难免落个不是。”
见王嬷嬷渐渐收了泪,娟儿又说,“如今老太爷身体不好,老太太、太太、二太太只为老太爷祈福,万没有为了小辈儿吵闹起来的理。妈妈如今只好好照顾姑娘,使老太太、太太们不至为姑娘烦忧,等到老太爷好了就是功劳,老太太、太太们也念着姑娘的好了。”
迎春听了,心道这个娟儿倒是极伶俐明白的。这其中确是有几桩缘故,迎春根据本主的记忆和对红楼梦的猜测,合着这几日听的闲言碎语,也猜出了大半。
如今迎春祖父、荣国公贾代善尚在,迎春的父亲贾赦是荣国府的长房大老爷,娟儿话中的太太就是贾赦的继室邢夫人了。
迎春的生母黄氏是外面好人家的女子纳进来的,虽然是妾却也是良妾,可以叫邢夫人一声姐姐,下人也要称呼一声奶奶。
黄氏貌美,秉性温柔,又能体贴上下,极得贾赦欢心,贾赦院子里也多有说黄氏好而邢夫人刻薄的。邢夫人自以为自己是正房,反不如一个侧室在贾赦面前有脸面,因此嫉恨已久,只碍于贾赦不敢动作。这番黄氏没了,贾赦伤心难过之下长居外书房,内里一概不管,邢夫人少不得借机出口恶气。
先是借口贾代善身体不好不易冲撞为由不许搭棚做法,将黄氏早早的移了出去,又在黄氏小院内设了牌位灵堂,命下人每日抱着迎春去哭灵。恰逢贾代善那几日病重,老太太贾母每日忙着看顾无暇分神,不查之下竟真让迎春扎扎实实哭了七天的灵。迎春五岁小孩被折腾狠了,又受了寒,一条命跟着去了,换了现在这个整日不知真傻装傻的“假”迎春。
至于贾代善的病,迎春只听说从去岁开始病了有大半年,前两日眼看就不好了,得皇上御赐了几味药材,结果又挺了过来,如今躺在床上修养。府中下人说起来,难免要表一表荣国府的恩宠深重,称颂几句皇恩浩荡的。
不过迎春心里却不看好贾代善的病,红楼梦中故事开始是贾代善早已去世多年了,纵然不是这一次,只怕也撑不了几年。贾代善一去,荣国府没了顶梁的人物,承继的子孙也不争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只是就算有这样的猜测,迎春也是无能为力,她一个尚在病中的五岁女娃,先养好病,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免了王嬷嬷并众人的猜测担忧就是她眼前考虑的问题了。
好在王嬷嬷在娟儿的劝说下总算收了眼泪。因怕迎春积了食,也不敢让她继续睡,只把她穿的严严实实放在炕上拿枕头靠了、盖上被子。孝期不好玩耍,王嬷嬷就拿了本金刚经坐在旁边给迎春念经压压魂。娟儿则拿了针线在一旁做绣活。
王嬷嬷念经没什么抑扬顿挫,只管平板的念出来,迎春被她念的昏昏欲睡,似醒非醒间,突然听到一个小丫头叫嚷,“大姑娘来了。”迎春顿时清醒了一半。
荣国府大姑娘,不就是贾府二房嫡长女,未来的贤德妃贾元春,曹公笔下唯一个四角俱全、十全十美的人物?
作为《红楼梦》的忠实粉丝,迎春对书中人物的期待,除了宝黛钗外就是四春了。其中元春着笔甚少,因此迎春也对她最为好奇。
只听见一个极温和的声音道:“我来瞧瞧二妹妹,妹妹今天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