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宜赶紧下跪磕头:“公子大恩大德,绿宜来世定当做牛做马报答。”
“无需你报答,你最好如你所说的一般,和他相爱相守一世,若他是个负心人,你也……”不必回来了。楚雪泽没说完这句,转身就出了柴房。
他有些无理取闹地盼着这二人好,就当做是个证明,证明低贱之人也能得心中所爱,长相厮守。
清晨实在老鸨的怒骂声中到来的,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绿宜竟然不见了,柴房里只剩下碎瓦片和一截磨断的绳子,守门的打手挨了一个闷棍,现下才恍恍悠悠地醒过来。
楚雪泽看着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兀自练着剑,晚上有客人点他弹琴,屋中闹哄哄的一片,有喝多了娇娘在怀把持不住的,搂了人滚到一侧就办起了事来,穿着衣服在耸动的画面当真不忍卒看。
楚雪泽只淡定地谈着自己的琴,有意动的妓子柔腕缠上他的手臂,也被拂开了。
离开了那污浊的房间,回到自己房中时,他就看见林静含,原先冷淡的情绪一下有些惊喜和紧张,但仍强作淡然。
这日的晚上,林静含给他带来了礼物,是名家的字帖,楚雪泽吻了林静含,她却推开了他走了。琉璃触地,满目伤怀。
之后林静含就不再来了,楚雪泽每每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都提着一份紧张,却俱不是她,本就沉默的人变得更加一眼不发。
绿宜消失了几天,她当真和自己的情郎私奔去过好日子了吗?楚雪泽观望着,等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一重失望之下,又是再一次的失望。绿宜的尸体在护城河里被发现了。打鱼人的网捞到了她,腰上还绑着一块石头,看起来是跳河自杀的。
很快就有衙门的人来问话,听说绿宜死前提到了一个叫张子元的人,就循着户籍找他去了。
消息传回来的很快,原来那个张子元说与绿宜私奔之事,不过是酒后的一句戏言,绿宜在他们约定的地方没找到人,就找去人家的家中去了。
谁知那男人正搂着自家夫人在睡觉呢。她被张子元的娘子羞辱了一番,张子元为了跟娘子表衷心还打了她耳光,之后她便离开了。
这般的结局,楼里的上上下下似乎都不觉得意外,果然如她们所说,入了青楼就是生来下贱,管它从前往后,都不配再被谁真心相待。管住自己的心是妓子们最该做的,小倌也一样。
彼时他正拿着琵琶,想拒绝,老鸨在对着楼中的全部姑娘骂着:“看见了吗?死了个心高命贱的”
那些穿着轻浮的姑娘,脸上一日日带着妆,积起了笑纹,垂头听着她的训话,
骂完了,她转头问楚雪泽:“你要说什么?”
他改了主意,问道:“我想问妈妈,除了琵琶,可还要学些什么?”
老鸨见他乖觉,气稍顺了几分,答:“若有余力,学着唱几句小调也是好的。”
他点头应是,抱着琵琶又走了。可那些话,这一日日的话,都在他脑海中回想着。他肖想林静含,就如那绿宜期望着张子元一样,却比她还不如,他们好歹相好过,自己呢?
他真想看一眼绿宜的尸体,好提醒自己,配不上就是配不上,贵家小姐和青楼倌过得从头到尾都是两种人生,从水中捞起月亮,谁见了不骂一句傻子,溺死了也是活该。
楚雪泽低头看着琵琶的弦,眼中忽的发了狠:可我亦如飞蛾扑火,至死也只愿在火中解脱。他一想到此后林静含要与他人携手,就控制不住的满目赤红,嫉妒溢满了胸腔。
争一把!一生悠长,现在就放手还太早了。
输了不过就是像那个女人一样去死罢了。若以后真的看到林静含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那他死了也好,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他一遍一遍地学着琵琶,恍然不觉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那夜,离开了楚雪泽的唇,从二楼一跃而下的林静含,走得有些慌不择路,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比在刀锋之中游走,在生死之间时更加紧张。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推开他?这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林静含不想质问自己,也害怕楚雪泽会问她。
走得远了,再回头,织云楼二楼窗户的那点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片暖光之中,有他温软的唇,修长的手,和身上清净的气息。林静含按下那反复涌上来的记忆,转头走了。
之后,她没去过织云楼,不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楚雪泽,更重要的是,因为陆秉元突至苏州,让她起了一些别的想法。
陆秉元秘至苏州,来因尚且成迷。但他先见的是刺史大人,别人看来没有什么,但林静含在知道了刺史同织云楼的关联,这就很有指向了。
织云楼背后的另一个势力,她不知道,但刺史大人一定知道,所以芳纵园里的事,自然也不可能逃得过皇城司的眼睛。
林静含这几日日夜守在芳纵园外,只待心头猜测成真。若是陆秉元来了芳纵园,就说明此事当真与长明山庄有关。能吸引来朝廷插手,背后的利益不小,且极有可能就是常萤山秘宝。
陆秉元会来吗?林静含极其期待,为着这份期待,她显得极有耐心。
守到了第三日的卯时,甲胄碰撞的声音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林静含原闭眼假寐,听到这声响,心道: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