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气候潮湿,帘子浸过水,但最好不要将火石离帘子太近。”
早该入定的人突然说话,嗓音仿佛叙述着再平常不过的事:“冰绡制的帘子,不可遇,不可求呢。”
“折算成灵石,数不清吧。”知雪并不惊讶,唯一的遗憾是无缘火海。
尽管极度期待烈火缠身的滋味。
奈何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到时候。
“那会是个万年还不清的债啊。”原归舟叹息,“若我是个恶棍,多少人得倾家荡产啊。”
“你真虚伪。”
咔擦一声,稀疏的火星升起,即将爬上冰绡末端。
水雾陡起,火星水雾相撞,刹那火星灭。
“既然不欲与我争执,又何必如此嗯……真诚呢?”一直阖目的人缓慢抬起眼睫,眼中一片清明,笑意陡生,和煦得宛如一汪春水,春水落在知雪面容,“我还是喜欢先前在楼下的你。”
原归舟心知肚明,知雪在戒备,在警惕,在厌恶,相比在楼上动不动想烧人帘子的小孩儿,当然是楼下的知雪更讨人欢心。
“人族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也有个词,叫寄人篱下。若可以,我非常愿意为你解释词意。”原归舟带着亲和的微笑,注视着知雪古怪的宛如戏台丑角的怪笑,望进知雪的眼睛。
烛火重新燃起,驱逐一室黑暗,窗外的风吹得火光摇曳。
知雪终于收了怪笑,露出他发自本心的冷漠神色。
他的脸尚有婴儿肥,本该极其稚嫩的脸,可偏偏覆上一层冰雪,冰雪捏就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眼睛很黑,黑葡萄似的又大又圆。
唯有脸上那由知雪亲自动手打出的通红的巴掌印,消不去。
“这么久了……对自己真狠呐。”原归舟轻叹,从袖中取出冰肌膏,通润剔透,入指冰凉。
“灵物修行不易,化形更是万中无一,不为自己,也该为那些对你寄于厚望的亲人着想点吧,哪一族,不想供出个大学生……不,修成人形的小辈。”
隔着方桌,原归舟伸出手去,小孩儿依旧面若霜寒,躲也不躲,挺直了腰杆,昂首竟一副等着原归舟抹药的姿态。
这副模样,倒比怪笑顺眼多了。
原归舟想。
手指覆上小孩肌肤,似乎没有经过烈日的曝晒,风霜的磋磨,肌肤娇嫩,滑如牛乳,冰凉如水。
轻柔按压,揉搓。
面部被陌生的指纹按压,涂抹,打圈,知雪后背愈发僵硬,和他冰冷的脸不同,对面这人仅仅一只手指,便裹挟着滚烫的、陌生的热度。
他清楚的知道,面部正在因为这人虚伪的温柔和温暖而融化。
想要逃离,却是示弱……
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方才何必逞强,又有些自弃。
“你真可怜啊。”寄生虫抓住时机,用话刺他,“活了二十年,没人给你抹过药吗?今朝不过一条狼擦了擦你脸,你就感动成这个样子,诶呀真是太可怜了,让本尊说你什么好,呵呵,摇尾乞怜的狗就是你这样的吧。人家踢了你一脚,给你个烂馍馍糟糠菜,你就眼巴巴的围着人家转,脑子里长了痔疮吧,真是太……”
知雪藏在方桌下的手掌霍然攥成拳,拳头微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巨大的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
狼虚伪的示好终于结束,这条狼边笑边收起冰肌膏:“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不爱强人所难。你大可告我卫斐踪迹,我依旧会请师兄助你痊愈。”
真是贻笑大方。
知雪藏在桌下的手陡然抓住桌角,尖利的角刺伤手心,他抬起眼:“我信你。”
“是么。”
冰肌膏效果甚妙,小孩儿面上的巴掌痕消去大半,真真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神童,奈何一脸冰霜。
真真是揣着你明白我也明白说谎话,可不像是相信的模样。
原归舟眼尾略过小孩青筋微露的小手,戳宠物似的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手:“放开手,桌角很利的。”
小孩理所当然无视了他,反而抓得更紧。
空中浮起腥气,极淡、一下子便被刮走。
望向桌角,小孩儿指缝隐隐泛红。
仿佛在进行无声的对抗。
许是月色凉如水,竟带着原归舟一向爱往轻松处引起的思绪往一个悲伤的方向引去。
“真倔。”原归舟五指张开覆上小孩攥紧的拳头,拇指利用巧劲使小孩松开手。
趁人不备一握,食指迅速堵在小孩掌心,让他合不笼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