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臣却以为并非如此,”张廷玉却突然开口,打断了说到激动之处,已经双眼泛出泪花的朱轼,他不紧不慢道,“科举一途,本来就不适合普通人,非天赋异禀、心智坚定、举族一心、全力支持之人,是没有办法走过这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的。朱大人只看到同乡学子家庭贫困,我却认为,就算他们能够得到足够的资金支持,没有坚定的心智,也一样无法走到朱大人今时今日的位置。”
“朱大人将这一切,归因于朝廷没有负担学子读书科举,我以为不妥。”
朱轼一愣,看着张廷玉认真的表情,他这会儿也缓过劲来,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
而张廷玉看朱轼若有所思的模样,边知道他已经将自己所说的话听了进去,当下就松一口气,转脸面向皇帝行了一礼:“四皇子有这般想法,也是体恤民情,但殿下毕竟年幼,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多少政事,不知道朝廷上下臣子们的辛苦,更不知道科举一途,所需要的费用汇聚到一起,将会是多么巨大的压力。说到底,微臣以为,四皇子殿下不是不对,而是应该去实地考察、亲自接触各个部门,了解这其中的艰难,再来问他对此事的见解。”
张廷玉说完,雍正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意见,而是问旁边的朱轼:“若瞻,衡臣所言,你以为如何?”
朱轼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面露愧色,深深一礼:“是微臣先前想到自己当年求学的经历,只想着为贫苦学子们争取权益,却没有考虑周全。听闻张大人一番话,微臣才算是如梦初醒。四皇子的设想并非完全不能实现,只是放在当今,却是有些异想天开。”
张廷玉笑道:“四皇子毕竟年纪小,就算是考虑不周,也是常事,我们做老师的,职责不就是教导殿下们,让殿下们更快地成长起来么?”
一直没怎么点评的雍正被张廷玉的态度逗笑了,他轻松地开个玩笑:“好,既然衡臣都这么说了,若瞻,你算是被他拖下水了,朕给你们半年时间,若是弘历这孩子还这么天真,朕就拿你们两个做老师的问罪了。”
皇帝的话说得再轻松,问罪两字带来的威慑都不小,朱张二人不敢轻慢,恭恭敬敬答应下来。
踏出养心殿,朱轼开口问道:“张大人,你说,四皇子殿下这些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呢?这根本不是我们教的,也不会有人这么教四皇子,他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当然是从义务教育学来的!
只可惜这话却不能说。
弘历看着面前围着的白色狮子犬,一时有些头疼,只能随口敷衍:“就是我有一天睡觉,醒过来突然就有这个想法了呀,哪有什么为什么?”
隆禧百思不得其解:“读书这件事,只有少数人能做,怎么在你口中,好像是个人都能读书一样?”
“本来就是如此啊,”弘历的思维是从现代而来,在义务教育的年代,人人都是如此,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想法居然在这方面和大清的人格格不入,“只要到了该读书的年纪,每个人都应该读书,早期读书又不难,学些基础知识,才能够在社会上走得更长远。”
隆禧跟弘历说话的时候,已经自动把那些奇怪地词转换成自己能够听懂的词,当下隆禧就奇道:“别的就算了,那些农人商人工匠,这些人一辈子都能一眼看见,他们总不需要走得更长远了吧?那你说,他们这些人,也有接受教育的必要吗?”
“这个问题头先我不是回答过弘时了吗?”弘历十分苦恼,早知道说出这样的答案会被这么多人连番问,他就不支持开启民智了!
可是面前的隆禧问他,他也不能不回答,只好说道:“我就拿最简单的种田来说吧,种田,你是不是觉得那是最简单的事?”
白狮子犬摇了摇圆滚滚的脑袋,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难道不是吗?只需要把种子丢下去,施肥浇水,再来收获,这是个人有把子力气就能做啊。”
“不不不,七爷爷想的太简单了,”弘历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冲隆禧摇了摇,“没有七爷爷说得那么简单,种田虽然看起来只有播种、培育、收获这三个阶段,但其中要付出的心力却远不止这些。就拿最简单的播种来说,也是有诀窍的,播种的土壤、地势、种子分布的密度……都有讲究。”
听得正是起劲的时候,弘历却顿了顿,戛然而止,将话题截住,隆禧有些奇怪地看一眼弘历,问道:“你既然这么说,难道你会?”
弘历面上笑容不改:“我当然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