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的是自潜邸时期就跟着雍正的老人苏培盛,他向来体贴上意,说话做事又是一等一的妥当,是以皇帝有什么事情也偶尔问问苏培盛的意见。
果然,此时苏培盛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奴才以为,四皇子实属聪明。”
雍正微微闭着眼,似乎没有在听,喉咙里却发出含糊地嗯声,示意苏培盛继续往下说。
苏培盛也就越发轻声细语:“三皇子对四皇子的敌意,四皇子其实是知晓的,他平日里也避开了三皇子的锋芒。这次,虽然是误会,但四皇子的处理方法却很好,既能保护自身的安危,又能够将五皇子殿下一并保护起来,奴才也很庆幸这次是个误会,但倘若真的发生危险了呢?四皇子此举,实在是太明智了。”
雍正有些不快,但心里面到底还是为了弘历感到骄傲的,嘴上却道:“也没见到他把怼弘时的伶牙俐齿用到别的地方,尽用在这些地方了,说出去都不嫌丢人!好端端的,弄得所有人都以为,真有人混进宫里来、残害朕的皇嗣了!”
苏培盛自然听得出皇帝不是真的生气,便笑道:“这难道不是正好?血滴子成立至今,还没有什么大动作,这回正好借着四皇子殿下的话,好好清理一遍这宫里,也把角落里的灰,都扫扫干净。”
雍正依旧闭着眼,一会儿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只是动作要小些。”
苏培盛弯腰低头,恭声道:“奴才遵旨。”
苏培盛正要走出去,忽而听到雍正又哼了一声:“弘历机灵,可弘时却太不成器了些,他都几岁的人了,跑一段路居然都能岔气!”
苏培盛就停下脚步,笑眯眯转过来,附和道:“是啊,三皇子殿下的身体虚弱了些,这一点,就不如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位殿下。”
雍正这时候已经睁开眼睛了,他两眼都是不快:“弘历住的比他还远,这两日都是跑去上书房的,也没听到弘历喊累,看看弘时像什么样子!”
苏培盛道:“四皇子殿下先前锻炼过,不像三皇子殿下,自小就被李娘娘好好养着,可舍不得让他这般辛苦。”
既然苏培盛说到了李氏,皇帝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柔和许多,他虽然语声依旧冷淡,但眼里的不快却消散了:“李氏也是,从小到大,就不会管教弘时!偏偏朕没回说她,她都还有一肚子的话来反驳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苏培盛笑眯眯地听着皇帝抱怨李氏,不发一言。
而雍正说完这么一句之后,忽然摇摇头:“慈母多败儿,以前就算了,现在弘时都已经成了皇子,若还是这么贪玩享乐,怎么做好弟弟的榜样?要是弘历也向他看齐,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你回头再去跟李氏那边传话,叫弘时每天下午,加练一个时辰,这体魄要尽快锻炼起来!”
这回苏培盛微微睁大眼睛,很快又恭顺地低头领命:“奴才这就去办。”
苏培盛办事速度的确够快,从李氏那里出来之后,他身边的小太监于安也百爪挠心一般,一路上偷偷打量了苏培盛好几次,就是不敢说话。
苏培盛也有意晾着于安,快到了乾清宫的时候,他方才笑眯眯开口:“于安,你知道陛下为什么派我去传旨么?”
于安想问的就是这个,当即赔笑道:“于安驽钝,还请干爹不吝赐教。”
苏培盛道:“我也不知。”
于安的笑容顿时一僵,而后苦笑道:“干爹,您就拿我打趣儿吧!您是陛下身边最得意的人,您要是都猜不出来陛下的心思,这宫里面有谁能猜出来?”
苏培盛依旧是笑眯眯盯着于安,却没有说话,他不说话时,这份压力逐渐就展露出来,于安在这样的眼神之下,禁不住开始腿肚子打颤,他开口求饶:“奴才,奴才知错了!”
“哦,你错哪儿了?”
于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才,奴才不应该妄自揣度圣意,奴才该死!”
苏培盛这才彻底笑开,他弯腰扶着于安的手臂将人扶起来,笑着贴近于安低声道:“既然知道揣度圣意是死罪,你怎的还从我这里打探消息传出去?”
于安一下子站都站不稳,又要往地上跪,可他的手臂就像是被一只铁钳子死死地钳住,于安完全动弹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双眼流露出绝望神色:“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以为,奴才以为这些东西不算重要……”
苏培盛依旧是满面和气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全是威胁:“你不用狡辩了,若是真的觉得不重要,你又怎么会把消息卖给李娘娘?我今儿告诉你,是因为还想留你一条命,否则,只要陛下问上一句,你这条小命,就该上天了。”
于安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他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抓住苏培盛,感激涕零:“多谢干爹,多谢干爹,我,我以后一定会一心一意向着干爹,干爹有任何事情让我去做,我肯定在所不辞!干爹,您一定要救救我!”
苏培盛见于安吓破了胆子,这才不紧不慢拍了拍于安冷冰冰的脸:“在宫里面,你的脑袋里面不要想着自己,你就一个主子,那就是陛下。若是你想把陛下的事情告诉别人,那你的脑袋啊,就要离开你了。我跟你就说这么一句,你回头自己好好琢磨吧。”
苏培盛放开于安,背着手往乾清宫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自嘲地笑笑,自言自语道:“人老啦,看人都看不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