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曾作为暗探潜入敌营,为此特地学过变声口技,即便有些许不同,时隔八年叶静枫已然无法分辨。
听到父亲的声音,她没有欢喜也没有怨恨,只有一份不知所措的紧张,生怕他突然变脸,僵着身子候在原地。
许嬷嬷头向着门口趴在地中央,额角有一处新伤,鲜血顺着面颊滑落,双目紧闭,肤色呈病态的苍白,乍一看有些瘆人。
葛舟尧战战兢兢不敢靠前。
陈武用刀鞘戳了戳许嬷嬷的手臂不见醒来,张崇白了他一眼,这里又不是边关,时不时有敌方的探子和刺客以各种姿势登场。
拨开刀鞘,示意他与自己合力将许嬷嬷抬到床上,为她诊治。
趁着这个功夫,李霄参观了一下隐匿在自家后院的“世外桃源”。
格局与寻常的院子没什么两样,惹人注意的是书房里有千本藏书,琴房的墙体很厚,门窗皆用棉被遮挡,很明显是用来隔音的。
也就是说,这对主仆是有心掩人耳目藏在这里。
李霄挑唇:“有意思。”
他将葛舟尧唤到身前:“前朝大公主叶静婷在公主府里住着,叶静枫又是何人?”
前朝皇室血脉被藩国魏王率兵屠戮殆尽,只叶静绮得外家庇护幸免于难,他清剿了魏王一系上位,算不得篡权夺位,保留了她的公主之位。
侥幸活下来的宫人全部被留用,前朝大内总管和副总管死在叛乱中,排在其后的葛舟尧顺势上位,他对前朝之事颇为了解。
短暂的沉默后,葛舟尧道:“叶静枫是前朝先皇后的长女,比叶静绮长半岁,先皇后因母族谋反受牵连被赐死,关于叶静枫有两个传言,一说,她早在幼时就病故了,二说,她同先皇后一并被赐死,继后上位后,抹去她的存在,下了封口令。”
“先皇后之女,周国公的外孙女。”李霄呢喃低语,随之追问:“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骗子?”
葛舟尧道:“先皇后身故的时候老奴只是御膳房里传菜的管事,对主子们的事不甚了解,不过老奴曾在先皇后身边见过房里那位奶嬷嬷,应该是真的。”
李霄仰头,五指覆着面容无声大笑,他这个皇帝当了一年有余,竟不知宫里头还藏着一位前朝的嫡公主,这皇位并非想象中的那般无趣。
平复了心绪再次问道:“这间院子是什么时候建的?”
葛舟尧直直跪下:“老奴不知,老奴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外面那片林子年头已久,高大茂密,粗看根本想不到里面会藏着一间院子。
位处偏僻,主子们不会走这边,宫人们偶然路过看到那破落的门头也不会一探究竟,前朝皇帝生性多疑,报到上头是福是祸不得而知,就这么被忽视了。
身为大内总管连这种事都不清楚是失职之罪。
李霄站得笔直,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张崇安置好许嬷嬷前来禀报:“额头是皮外伤不妨事,脚踝筋骨扭伤暂时不能走路,风寒引起的发热喝过药就退了,只是她有郁结在心,加之操劳过度伤了元气,这样下去很容易染病,病了很难痊愈,需得精心调养。”
“把药留下。”李霄转身走向门外:“人都撤了。”
葛舟尧站起身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就把那对主仆留在这里不管不顾地走了?
*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
许嬷嬷悠悠转醒,掀开眼帘,入目是熟悉的床帷,昏迷前悬着的心落定,扭头看向守在床前的叶静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叶静枫清丽的脸上浮出喜色:“嬷嬷醒了?”
“老奴感觉好多了。”许嬷嬷含笑道。
叶静枫双眼似山涧跳跃的清泉,清澈闪亮:“父皇来过了,还请了御医为嬷嬷诊治,不曾处罚我。”
她是落水后高烧导致失明,眼球本身没有外伤。
话音落下,半晌没有听到回应,她疑惑地唤了一声:“嬷嬷?”
许嬷嬷怀疑自己在做梦,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如此反复三次,眼前的景象依然没有改变,这才不得不面对现实,心脏砰砰乱跳,紧张地问道:“皇上可有说什么?”
前朝都亡了啊,明嘉帝的坟头都长草了,哪来的父皇!
笑容褪去,叶静枫微微垂头:“父皇没说什么,吩咐御医把药留下就离开了。”
不曾过问从前,也不曾许诺往后,根本不欲理会她这个令皇族蒙羞瞎眼的女儿。
儿时她哭过闹过,有很多话想要质问父皇和母后,他们那般疼她,为何一夕之间全都变了。
许是时隔太久,许是她已经长大了,当父皇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连开口都很艰难。
许嬷嬷满脸震惊,再问:“除了皇上和太医可还有旁人?”
她想知道究竟是谁诓骗了叶静枫,此事是否有挽回的余地。
“还有宦官和带刀侍卫。”
葛舟尧说话的调调很容易分辨,大门倒下的瞬间,叶静枫听到了陈武拔刀的声音。
说到这里,她掩去眼底的波澜,背过身走向门外:“嬷嬷饿了吧,我去准备晚膳。”
许嬷嬷险些背过气去,手掌不自觉地攥紧身下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