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岁失明后,叶静枫便失去了对自身命运的掌控权,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中,只有能做什么而不是想做什么,玩乐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个普普通通的秋千令她尘封已久的童心复苏,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
白皙的双手紧紧抓住吊绳,舍不得松开,欢笑连连,纤长的小腿前后摆动,一不留神踢掉了一只绣鞋。
“……”
御前失仪。
喜悦褪去,她内心忐忑不安,唇瓣紧抿。
裙摆下,裹着白袜的足尖羞涩地蜷缩着。
李霄已经见多了小瞎子这里那里的疏漏,留意到她窘迫的神情,俯下身,一把脱下她仅剩的一只绣鞋,随手扔向常甸,道:“坐在秋千上要鞋子做什么?”
常甸紧走几步兜在怀里。
这下子两只鞋子都没有了!
叶静枫一对耳朵尖染成了粉红。
李霄弯了弯唇,装作没看到,狠狠地将铺着软垫的藤椅推出去。
“啊!”叶静枫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顾不上没穿鞋子带来的窘迫。
李霄再次感受到哄女儿的成就感。
小瞎子乖巧可爱,比幼妹好哄多了。
暮色降临,知语从常甸手里接过一双绣鞋,跪在地上为叶静枫穿在脚上。
李霄留在晴澜宫用晚膳,知语照例布菜的同时报菜名。
叶静枫想着,明眼人听着多烦啊,轻声交代知语:“不必报了。”
三十六道御膳,囊括了软的硬的,咸的甜的,冷的热的,干的稀的,荤的素的,多数是常见的,还有少部分新奇的贡品。
不报就是盲吃,说不准都咽下去了尚未分辨出是什么。
李霄少时便出入军营,一战成名,这才惹来明嘉帝的忌惮,想要将其除去。
他连年征战沙场,长成了一个糙汉子,不似王公贵族对繁文缛节那般看中,像这种小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他没有阻止,用眼神示意知语紧着一道菜夹。
小半盘吃下去,叶静枫面上波澜不惊,不曾开口质问,举手投足循规蹈矩,挑不出半分错处,似乎是吃什么都不在意。
也是,顿顿吃粥的日子过了那么久,又怎会再挑食。
李霄想了想,夹了一块羊膝骨轻放在叶静枫面前的勺子里。
一屋子的太监和宫女睁圆了眼,不敢做声,看着叶静枫张开小嘴,含住小巧的羊膝骨。
“……”
吃,吃不下。
吐,太不雅。
也不知父皇有没有在看着她,瞎子想掩人耳目做小动作,有很大的几率会变成掩耳盗铃,叶静枫团了团嘴巴,小脸憋红了。
“哈哈哈哈……”李霄放声大笑,胸腔震荡。
葛舟尧扁嘴,没当过爹果然不靠谱,居然逗弄女儿取乐,可怜的大殿下啊。
叶静枫这下知道了,是故意捉弄她,用帕子挡着吐出羊膝骨,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嗔怒道:“父皇!”
李霄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好好吃饭,让底下的人给你报菜名,想吃什么说出来。”
即便叶静枫表现得再真诚,他依然能察觉到她笑容背后隐藏的小心翼翼。
叶静枫咬住下唇,点点头。
父皇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膳罢回宫,宫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李霄问葛舟尧:“叶静枫以前喜欢吃什么?”
葛舟尧来了精神,边回忆边说:“这个老奴知道,大殿下喜欢吃的东西可多了,蟹酿橙,百合水晶虾,蜜炖煎鱼,酥皮鸭,酸甜樱桃肉,红烧牛筋,葱油鸡丝面,八宝果羹,花生汤,羊乳杏仁酪,栗子糕……”
李霄总结成一句话,什么都爱吃。
难怪小瞎子小时候胖嘟嘟的,像个滚圆的肉丸子。
又问道:“叶静枫喜欢玩什么?”
葛舟尧这才打住上一个话头,回话:“大殿下喜欢投壶,踢毽子,放风筝,时不时去外家住一段日子,和小姐妹一起偷偷溜到街上逛灯会,对了,最喜欢看烟火。”
李霄叹息,都不是瞎子能玩的。
就拿烟火来说,一闪即逝的美丽看不到,只能听个响,许是还要被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