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心里苦,苏公公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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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感官无限放大,过往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陶陶,你说会不会是个女儿啊?”
男子面如冠玉,是世间难寻的郎君,说话时手抚着她的肚子,眸子灿若星辰。
晏陶陶忍不住笑了下:“我若能决定,倒还愿意生女儿呢。”她想起前几日看到的场景,好一阵担忧。
“陆丞相家的小公子实在太过淘气,连他这样严肃的人都压不住,若是个儿子,又是头胎,恐怕得付出不少精力。”
“不要皱眉。”顾霁和轻轻抚平她拢起的柳眉,“只要是陶陶所出,我都会奉若珍宝。”
“若是儿子,自出生起便立为皇储,将来由他继承大统。”
“若是女儿,”他笑了笑,“那我便将她宠成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公主,无忧无虑,永远幸福。”
他的声音里满是憧憬:“我会为她寻到世上最美的衣裳,最好的郎君。”
画面陡转,下一刻,她倒在雨幕中,身下鲜血蔓延成河。
晏陶陶浑身泥泞,脸色苍白若纸。
“孩子…”
腹中绞痛不已,她感受到什么东西正在离开自己的身体。
敌军兵临城下以刀胁迫时,陶陶没有哭。
丈夫在外征战,下落不明时,陶陶没有哭。
但这一瞬,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着,痛到险些撕裂灵魂,而此时许诺会爱她一生一世的夫君,正在林贵妃的宫殿中夜夜笙歌。
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晏陶陶甚至没有休息的时间便被打入冷宫。
啪——
太监不由分说,一耳光打在女子脸上,她白得通透的皮肤上很快浮现出一道鲜红掌印。
晏陶陶抹去唇边血沫,微抬下颚,仍是一副冷淡倨傲的模样。
“尊贵的皇后娘娘,你都死到临头了,摆谱给谁看?”
林夕梦最恨晏陶陶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气急攻心,忍不住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皇上现在正带人去国公府抄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冷笑一声,“意味着你再也不是那个可以睥睨众生的千金小姐,意味着霁和不再需要你,意味着,你变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晏陶陶看着她轻轻笑起来:“林贵人,难道你觉得如今本宫还在乎这些吗?”
啪!
“不准叫我林贵人!”对林夕梦来说这个称呼是耻辱,是她永世不愿提起的梦魇。
她双眼猩红,狠狠掐住女人脖子:“晏陶陶,我是大隋的贵妃,是霁和最宠爱的女人,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怎么敢!”
“咳咳咳…”女子撕心裂肺地咳起来,脸色越来越苍白。
“娘娘,贵妃娘娘。”旁边的太监吓得够呛,急忙拉住林夕梦的袖子,小声劝道,“皇上还没有下废后的圣旨,她暂时还是皇后。”
言下之意:你可得悠着点,千万别在这儿把人给掐死了。
幸好林夕梦还有点理智,在关键时刻松了手。
晏陶陶感到脖颈间力道一松,终于又能呼吸到空气。她勾起唇角:“林贵人,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一如既往的笨啊。”
凤眸中是化不开的冷厉,她一字一句道:“蠢人便是蠢人,这辈子就算叫你爬到凤位,依然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上不得台面的蠢猪。”
许是真的气毒了,林夕梦怒极反笑:“还是张公公说得对,我同你计较什么?你是将死之人,而我却是大隋最受宠爱的贵妃。”
“张公公。”林贵妃睨他一眼,淡淡道,“罪妇晏氏对贵妃不敬,给本宫打!”
“诺。”张公公如同得到了圣旨,扯着女子头发,抬手重重挥下去。
他存了心要教训人,力道极大,不消多久已将她脸颊扇肿。面对如此折辱,晏陶陶神色未变,没有流露出丝毫软弱的情绪。
即使母家中落,即使被贬冷宫,她依旧是国公府嫡女,这种骄傲刻在骨子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见她没有屈服的迹象,林夕梦眸色愈深,正在她思索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一名小太监脚步匆匆跑进来。
他附在林贵妃耳边轻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夕梦脸色大好。
她一改方才的颓然,像只高傲的凤凰,抬起高贵的头颅,笑盈盈道:“皇后娘娘,本宫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你可想知道?”
林夕梦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母亲殁了。”
晏陶陶浑身僵住,血液瞬间往头顶冲去,四肢冷得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