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梧把闻澄枫要来当伴读的事,早已在宫内传开。这会儿宴席上一闹,前朝官员也大抵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人且听渔阳长公主呵斥闻澄枫那咬牙切齿口气,再看那冒出火的眼神,就知道魏太子在瑶华宫的日子,铁定不好过。
有胸怀孔孟之道的儒臣不禁无奈摇头,多少觉得皇帝和渔阳长公主过于糟践人了,毫无仁德之心。
也有惜才之人惋叹魏太子文武双全,今上却不思索如何收服其为己所用,心胸狭隘,非明主所为。
但更多的,还是心高气傲的世家权贵。这些人跟越帝一样,饶有兴致等着看戏瞧热闹。
那就成全他们。
“还不快跪下!”虞清梧见少年依旧倔强着一动不动,横眉竖目又道,“琴月棋秋,给本宫把他压上前去。但千万注意着些,别把他膝盖上不详的脏血沾到地上,给这大好的日子添了晦气。”
闻澄枫乃不详之身,这是北魏与南越都知晓的一桩笑话。
而这不详的说法,源于少年发梢暗红如血。
虞清梧的言下暗示很明显。
血光之灾是最忌讳的凶兆,如果让闻澄枫不详的血流了出来,甚至入了皇帝的眼,那么今日这场祈愿南越风调雨顺、千秋万世的冬至宴,就会逆吉为凶,变成一道催命符。
她作为现代人不信这些,君庸无能的越帝却最是讲究,生怕自己真龙天子的命数被克制。
果不其然,虞清梧看见越帝连忙坐直了身子,向她询问:“什么不详的血?”
“也没什么。”虞清梧状似漠然,云淡风轻道,“就是前几日他弄坏了女儿一样东西,女儿气不过便罚他跪在瑶华宫门前直至雪化才允起身,谁知竟就伤着了他的膝盖,一滩血肉模糊。后来又……”
她说着刻意顿了顿,倏尔改口:“算了,那些不入流的腌臜事就不说予父皇听了。”
“琴月、棋秋,还不赶紧的?”
被点到名的两人虽然猜不透长公主在想什么,但言听计从是她们从小就学会的规矩,当即伸手去抓闻澄枫。
孰料,闻澄枫侧了侧身,巧妙避开她们的触碰。先是意味深长地瞥过虞清梧,继而漆黑眼眸恶狠狠瞪着龙椅上的越帝,冰冷沉声:“我自己会跪。”
越帝被他那眼神瞪得一个激灵,又想起虞清梧意味不明的停顿……多疑的本性不禁让他猜测,虞清梧应该是把人折磨狠了,而闻澄枫突然妥协则是想故意蹭出血,把不详凶兆带给自己和南越。
蓦然有点后怕。
“罢了罢了。”越帝在闻澄枫撩袍屈膝之前道,“你退下吧。朕瞧着开宴吉时也该到了,别耽误了吉时。”
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怂。
相比起国祚有可能受影响,一个被北魏当成弃子的废太子跪不跪他也没甚么要紧。
随着乐声渐起,珍馐上桌,虞清梧逐渐放松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心想接下来,总应该各自相安无事了吧。
但,凡是都有个但是。
她才刚喝了两口暖胃鲜汤,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父皇,女儿敬您一杯酒。祈祷大越年年风调雨顺,岁岁国泰民安;也祝愿父皇万寿无疆,千载流芳。”
虞映柳一番吉祥话说的体面妥帖,即便听在虞清梧耳中觉得有几分矫揉造作,但她其实能理解,这就跟现代世纪里有些员工爱拍老板马屁一样,换成在古代,他们的巴结对象是皇帝。
可谁曾想,皇帝喝下虞映柳敬的那杯酒后,这位四公主并没有就坐下,而是再度开口。
“父皇,女儿方才在想,这魏太子虽无法跪拜您,但这冬至盛宴上,该尽的心意总不能少。”女子娇俏美目朝虞清梧望来,说出的话却并不美妙,“早就听闻魏人擅琴箫,不如就让魏太子奏箫一曲,为我大越祈福。”
虞清梧喝汤的动作猛然一顿,甚至被惊得呛到了喉咙:“咳咳——咳——”
琴月见状连忙递来丝帕。
这是原书中的情节,只不过在作者笔下,提出让闻澄枫奏箫的人,是渔阳长公主。现下虞清梧不再刁难少年,就换成另外一个人说出相同的话么。
而且虞映柳这一口一个魏太子,反复强调闻澄枫早已被废的身份,是在故意羞辱谁呢。
一种错愕的猜想忽然浮上虞清梧心头。
闻澄枫终会被当成怜人抚琴献曲,而渔阳长公主也逃不过惨死在十大酷刑之下的命运。
该发生的剧情,无法凭靠外力而改变。
不,虞清梧不能接受这种可能!
比起成事在天,她更相信谋事在人。只有越帝这种昏聩无能的人,才会信吉凶,奉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