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慌慌张张的将自己藏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从窗台下探出头,庭院这时空空荡荡,马车已经被拉走,但少年仍然站在落满了金色枯叶的石径中央,他们第二次视线交汇,少年像是被她小动物一般探头探脑的姿态所逗乐,噗嗤笑了出来。阿黛尔也不好意思的在二楼的窗玻璃后咧嘴一笑。
“诺亚——”远远地传来了默里先生的声音,少年按了按头上的帽子,跟着管家一起走向了默里宅的客厅,离开了阿黛尔的视线。
阿黛尔风风火火的跑出房间,到了楼梯转角才记得放缓脚步,像个小淑女一样提着裙子一步步往下。凯瑟琳也终于抛下了繁杂的账目好奇的出门,询问才回来的管家,家里新到访的客人是谁。
管家告诉她那不是客人而是默里先生收养的孤儿。
“他是伯台郡某位远亲的后裔吗?”
“不,不是。”
“那就是哪位远在海外的勋爵的遗孤咯?”
“不,也不是。诺亚小少爷来自伦巴纳城西的圣道尔孤儿院。”
凯瑟琳脸上的好奇与善意一下子被嫌恶所取代。
已经走到了楼梯中央的阿黛尔听见了姐姐房门前的交谈,她用力招手,想要和姐姐一起下楼。凯瑟琳却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说:“我可不想闻见穷鬼身上的烟臭味。”
伦巴纳城西有着这个国家最大的贫民窟,大批的工人、小商小贩以及乞丐、赌徒、罪犯聚集在那里。城西还修建着数座冶炼厂、纺织厂、机械制造厂,柯尔石燃烧时释放冲天的烟雾,使西城长期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中。贵族的马车从来不轻易靠近贫民窟,怕污泥溅上丝绸的裙摆、怕再好的香水也驱散不走那股穷酸的味道。
默里家是古老的贵族,自称流着神圣高贵的血液。所以凯瑟琳哪怕还没有见到诺亚,仅仅只是听到他的出身,便有足够的理由对他产生厌恶。而她的厌恶也是合情合理的,在伦巴纳,哪个贵族在从贫民身边经过时不掩鼻扬首露出趾高气昂的态度,那绝对会被同阶层的人嘲笑。
但六岁的阿黛尔并不明白这些,她生活在默里宅小小的天地中,只简单的将世界上的人区分为两种:朋友,和未来的朋友。
凯瑟琳的冷淡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她没有在意,依旧高高兴兴的在心里哼着歌,轻盈的顺着旋转楼梯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客厅。不久前她找到了一个适合玩捉迷藏的好地方,现在她缺的正是一个好的玩伴。
默里家的会客室很大,这个年代贵族都喜欢在自己的家中悬挂大量艺术家的画作,默里家也不例外,每隔五六步就有一只巨大的画框,客厅内足足悬挂了二十一幅不同时代的珍品。会客厅的穹顶也修的极高,水晶烛台像是一朵朵盛大的巨型睡莲,阳光从落地窗外扑来,将这里渲染的金碧辉煌。十三岁的诺亚.雷尔夫站在默里家的会客厅,像是被丢进了金色海洋中的一片树叶。
但穿着蓝色塔夫绸裙子的小女孩高高兴兴的跳到了他的面前,从海洋中捞出了他,她问他:“嘿,要一起玩捉迷藏吗?”
少年微笑,漂亮的眉宇舒展开来,“不好。”他俯身,与阿黛尔视线齐平,在女孩流露出沮丧的神态之前,将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但我可以带你玩更有趣的游戏。”
诺亚和阿黛尔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默里宅虽然很大,仆人也不少,但能够陪伴小阿黛尔玩耍的人并不多。艾伦的近亲差不多都已不在人世,他先后娶过两任妻子,生下了七个孩子,却只有凯瑟琳和阿黛尔顺利的活过了三岁。生性沉静的凯瑟琳是个能照顾好妹妹的模范姐姐,但她很忙,并不能时常陪伴这个害怕寂寞的小姑娘,诺亚的到来填补了阿黛尔身边的空缺。
尤其是在半年后,阿黛尔的母亲夏洛特死于病痛,诺亚便显得更为重要。他是陪伴者、是引导者,是阿黛尔童年回忆中绚丽的一笔色彩。如果没有他,阿黛尔大约也会平安顺利的长大,但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会少了很多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