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大夫让他去找的“陈”,是一个神秘古怪的东方人。他很少会出现在人前,但怀特大夫说他有着高超的医术,是个优秀的助手。一般碰上重要的手术,怀特总要把陈叫过来。而在寻常的时候,陈则在诊所侧翼的房间待着。
那间房间的门常是关闭着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传出。这个居住着神秘东方男人的房间,搞不好是什么鬼怪的巢穴。
这还是诺亚第一次主动靠近那间房,为了怀特医生的嘱托,为了救那个可怜小伙的性命。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房门却无声无息的打开了,黑色长发、黑色眼瞳的东方人站在门后冷冷的看着他,就好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会来敲门似的。
“怀特医生让我来找你,有一个情况紧急的、伤者——”诺亚是善于交际的性格,无论在贫民面前还是在贵族身边,都能与之从容不迫的对话,然而他看着这个东方男人的脸,居然下意识的结巴,“总、总之他在手术室等你。”
怀特医生说,陈是个男人,但诺亚实在不敢相信陈有着和他相同的性别。陈作为少年人个头比他要矮,身量也要纤细许多——在诺亚看来他的腰身简直和伦巴纳穿了束胸衣的贵妇没什么区别了;陈的肌肤是一种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白皙,白皙且细腻,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最重要的是他的五官十分漂亮,抬眸或是垂眼的瞬间,竟有种说不上来的妩媚。
诺亚想起了过去艾伦.默里买给阿黛尔的东方瓷偶,那些人偶穿着厚重的东方服饰,描画着艳丽的妆容,冰冷、诡异却又妖冶到摄人心魄。
当诺亚因陈的美丽而发呆的时候,陈也在打量着他。他有着长而浓密的眼睫,每一根睫毛都漆黑得像是乌鸦的羽毛,他的眼睛是浓郁的墨色,墨色深处折射着灯光,明亮得就像是猫儿的瞳孔。诺亚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正在思考这人是不是不懂弗兰索语,一偏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的将手搭在了门框上。
“抱歉。”诺亚连忙将手放下,侧身为这个身高只到他鼻梁的男人让开一条路。当陈冷着脸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对方明明是个男人,居然像女人一样魅惑,实在是……
慢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来着?
他已经忘了他对阿黛尔的心动,少年时与阿黛尔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纸,再也看不清楚。他不再记得和阿黛尔共处时的悸动,但他至少能够回忆起,过去的他似乎的确更为欣赏女性柔美的身姿。他十六岁考入王都大学之后,也曾和同为男性的友人们一起畅想过未来伴侣的容貌。那时候……他说他喜欢的是有着丰满体态和鹅蛋脸的卷发女性,完全没有考虑过另一半会是男人。大学中那么多男性环绕着他,他也从来没萌生过对同性的心动。
他为什么忽然就喜欢上了泽维尔这个男人了呢?他想不通。
他也没有继续再想下去,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他很快放弃了深思,就在这时,他发现面前的房门居然没有上锁。
他不清楚陈有没有随手锁门的习惯,但至少现在他面前的这扇门是半开着的。一线昏黄的光漏出,像是无声的诱惑。
不能进去。礼仪和教养在约束着他,未经允许走入他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
他按捺住躁动的心跳,一步步的后退。想要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后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哭泣。
这一声哭,像是一根钉子,将诺亚钉在了原地。
是幻觉吗?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哭。而且哭声非常熟悉,像是……阿黛尔。
诺亚意识到这点后再没有犹豫,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冲进了房门内。
房屋没有窗子,只在各个角落点着煞白的蜡烛。四面墙上悬挂着奇怪的物件,正中央的床上,隐约躺着一具单薄的躯体。
诺亚既害怕又不安,但还是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着他一步步走近。
终于他看清楚了,躺着的那个人的确是阿黛尔,却又似乎并不是很像阿黛尔。
她太瘦了,浑身上下只剩薄皮蒙着骨头。一台古怪的仪器亮在她的身后,她的四肢皆有透明的细管与那仪器相连。
“阿黛尔、阿黛尔?”他一声声呼唤她。但阿黛尔仍然紧闭着双眼,在沉睡中无意识的哭泣,仿佛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