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后者忙着够肉,话也就是说说,其实并没看他,他松了口气,玉箸拨开白饭上面的一片烧肉,夹了底下的酱菜,迅速塞进嘴里。
“嗯,确实炖得入味!”路行善生动的嚼了嚼,出声附和。
他一碗白饭,也就只有上面那一片烧肉,余光瞥到自己袖口的补丁,也都是缝在内层的,生怕被儿子瞧出什么来。
毕竟堂堂郡守穷到了这等地步,说出去也没谁信的。
前阵子下面请吃饭,有一只八宝鸭子,是三个月来唯一的荤菜,他把盘底的油都偷偷打包回来,舔得干净,只可惜这种孝敬,总不能常有。
毛笋烧肉的锅气充斥书房,路行善咽了咽口水,耐心的等路进把夜宵吃完,才开口问他:“阿进,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父亲您知道啊,就是……”路进擦了擦油光水滑的嘴,打了个饱嗝,向天伸出一只手,“这个数。”
路行善眉头轻锁,没有责备,更多的是担忧:“……你白天又去六博勾栏了?给你说过很多遍了,那种地方都不是正经人,不安全……”
“这个数,给不给?烦不烦,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路进打断,摸着肚子道,“我中午那把还赚了的,想着只要有一次翻盘,我就全赢回来了,然后……就玩到现在了。他们说明天就是最后期限,若是还不上,就要我一根指头,你是我父亲,你能眼睁睁看着?”
路进显然拿准了路行善,好整以暇的瞥着后者,连卖惨做个样子都不用。
“你……唉。”路行善语塞良久,最后只剩叹气,“阿进,你什么时候能够长醒,能给为父争口气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路进从软塌上蹭地坐起来,眉目憎恶的瞪着路行善:“这不都是怪你么?当年要不是你没权没势的,我能被那个畜生打到后脑受伤?!念书念不出名堂,学武也没力气,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路行善脸色一白,三十来岁的他,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是,当年他是穷秀才,妻子活活病死都没钱医的穷。
路进和前郡守家的儿子嬉戏,出了孩子间的矛盾,路进推了前郡守的儿子一把,郡守家的儿子哭着回家告状,前郡守率领奴仆赶来,按了路进,让自己儿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当他听闻消息跑到现场时,只看到路进的后脑磕在石砖地上,已经人事不省。
但事后的郡守家,只送来了几副狗皮膏药,就把他们打发了。
再后来,他发了疯般的闯入官场,成了新的郡守,前郡守下台,被贬庶民,他下令重审此案。
没想到前郡守提前知道了风声,竟然大义灭亲,把自己儿子的尸身送到了他门前。
当时看着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稚嫩的脸,他只觉得无比的茫然,看着前郡守一脸谄媚的脸,他只觉得无比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