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还有令他更想不到的。厉塘一见此物,平静的眼眸顿时灼热,宛如烈火烹饪着他渐已冷淡的肺腑。接过手镯放在手心上,小心翼翼的摩挲着,来回仔仔细细的反复观察,待他确定此物真实无误后,心情顿时激动莫名,嘴唇发抖连忙问道:“来人是何年纪,怎般容貌,如今尚在侧门?” “是。”外间管事虽是惊异,却据实答道:“门房来报,是位面覆白纱的年轻妇人,似乎身份甚是尊贵。” 总之感觉得出来,是位大人物。而从厉大爷此时的神情来看,这位大人物不但身份尊贵,还尤为特殊。就是不知高到怎样的地步,才会让他也如此激动。 尊贵?何止是尊贵!若真是此物之主亲临,那可真是蓬荜生辉。还有王爷他……厉塘脑海中闪过晋王方才的吩咐,不由心头沉思,看来汪氏那边不必再麻烦跑这一趟。 这位来了,王爷他——怎会有迈进后院寻欢作乐的心思。物换星移,春秋几度,‘她’可从未离开过凤栖。如今肯不顾世俗眼光,屈身侧门,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厉塘一边想着,一边脚快生风得将外院管事甩在身后,匆匆忙忙的前去跪迎。 一个时辰后,批阅军中奏报已毕。晋王抬了抬疲软的胳臂,活动着筋骨,端起桌畔的茶杯端起,手指所触一阵冰凉,不由眉头一皱不悦抬首,意外的未见管事的身影,心中顿疑。掀开茶盖浅啄润了润口,厉塘当差向来尽职,今儿倒是奇了。 “来人。”晋王抚了抚宽大的袖子,惯性的理了理脖颈处的衣襟,更显沉稳内敛。 门外小厮听唤连忙推门进来,俯身拜道:“小的在。” “外头的宾客安排得如何了?厉塘现又在何处?”今日虽是他的诞辰,却也不必他亲自前去应酬。只是几位长辈还需慎而敬之,其中包括他的授业恩师,依然退隐的岳钧老先生。 小厮松了口气,多亏他时刻注意着外界的动静,否则还真难以回答。卑微的跪趴着应道:“回王爷的话,外头事宜管事们都安排好了。岳钧老先生和姬老夫人一同来的,早些时候厉管事已吩咐将榕院打理出来,如今都正歇着。至于厉管事像是……像是去了西华苑。” 前面他都还能有条不紊,可是最后一句却不敢肯定。西华苑自王府内厅建成之后就从未接待过客人,曾经自己也私下问过外院的管事,据说是专门用于接待皇亲国戚。皇权倾轧,各族世家这些年来试图拉拢王爷者络绎不绝,王爷速来都是避而不见,而今日厉大爷竟自作主张的将人领了进来。甚至那恭敬无比的模样,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王爷面前的大红人,朝中二品大员都拱手称爷的主,何时对旁人如此谦卑过。 “西华苑?”晋王负手伫立,目光睿智而深邃。 …… 而另一边晕厥倒地的镜子一直深陷白茫茫的梦境,时而清楚、时而迷惘。 从灿烂的桃花到满地的尸骸; 从懵懂心动到撕心裂肺; 其实这些梦中景象,她并非第一次见到。当初写这本书之前,她几乎日日做梦、甚至夜夜惊醒,直到这篇文完结之后才总算醒过神来。近几年除却偶尔迷糊中见到的身影,几乎没有再梦见过。可是自从杏花林遇到楼肃宇开始,她脑海的镜像竟然越来越清晰,从迷糊的人影变成实实在在真实的人。而她更是不敢相信,那般淡漠清冷的楼肃宇,是怎会在自己的笔下酿成最后悲剧的。之前没发现,是不是有逻辑不通啊。 可是当她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屋里的灯火,看着它们的排列方式,心忽然就沉重了起来。 人各有命,但凭天意。 凡人若强行逆天转命,终会招致天谴,损及阳寿。 这次她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不过被鞭子扫了两下,被马蹄踩了一脚,就…… 七星续命。七个昼日连续烛火不灭,延续十二年的寿命。眼眶渐渐浮现红晕,任由泪水滑落,不但损了他的阳寿,自己也只剩下十二的寿命。当时也只是大脑发热,理智还来不及反应,行动却已经做出了决定。也不知自己救下的那个孩子,可有受伤?记得她晕厥前,那孩子都吓傻了。呵~想着最好莫要有什么大问题,否则自己此番岂非得不偿失。 十二年的寿命啊……经历过了一次死亡,这次本以为必有后福的,谁知道也摆脱不了。天意不可违,或许这就是命?就算苍天再眷顾,也逃脱不了。 “你醒了。”楼肃宇端着水进来,拧干帕子走到她身边,在她额间脸颊轻轻擦拭着虚汗,安慰道:“大夫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伤到了内腑,需要卧床静养一阵子。我随意租了间屋子,待你好些也可趁此多看看四方城的景色。” 镜子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轻松的语气,心中苦涩一笑,却最终无法回应片语。 她的不回应,让楼肃宇心底有些不安,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是不是伤口疼楚难忍?是不是……是不是怪自己在她面临生死时,未能陪在她身边?想来自己确实不是令人安心之人,总会被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所牵绊。若是早知道不过片刻,她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定不会因为别的事情离开她身边,无论事情是什么? 当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模样。那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停滞住了,天地万物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整颗心都是空荡荡的。 他感觉自己有些终于明白,师父当年是怎样的心情面对最后的岁月。心若没了,命残留于世,也不过只剩一具空壳子罢了。 楼肃宇唇角蠕动了一下,眼底尽是后怕,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时不在你身边,我……”忽然发现,所有的解释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看着他的样子,镜子勉强的抿着唇强行将眼泪忍回去,腰部以下全都是麻木毫无知觉,她知道伤得很严重。可是这与他根本毫无关系,自己的选择就该承担所有的结果,而且他已经尽了自己做大的能力,甚至连圣山的规矩都顾不得了,想到此处心底更是难受。她自己的错,却要损及他的寿命,这是什么道理?他怎会这么傻! 若是抱歉,该是自己对不起他才是,惹了自己这种麻烦精。“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感觉泪水有些藏不住,偏了偏头就悄无声息的落在枕间,不留一丝痕迹。“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到了撞击伤了骨头。不过不严重,只是几日内有些疼,你要忍着,更不能翻身。“楼肃宇轻声道。 镜子不禁心中嗔笑,她已经鬼门关走了一趟,还叫没什么大问题?她是不懂医理,也不至于连常识都不懂,这么强烈的冲击,就算他能七星灯续命,身子定然是伤了,只是不知道伤到了什么地步罢了。犹豫了一下,尝试着问道:“我……是不是残废了?”伤到脊骨,可能引起下肢瘫痪的。 “残废?”楼肃宇耸眉,清隽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带着趣意道:“旁人都会往好处想,怎么你这般与别不同?” “我是想到最差的结果啊~要是半身不遂,以后你嫌弃我怎么办?”看他的反应,她知道事情也没有心里想的那般严重,沉重的心情松懈下来,撅了噘嘴。 十二年便十二年吧。现在的日子都是偷来的,世事无常,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过好每一日才是对的,不是吗? 看着她还有心情玩笑,楼肃宇虽挂着笑意,心底却更是心疼,俯下身靠着她的额头轻轻吻着。脑海中浮现之前大夫诊断之语:性命无忧,却伤及内腑,加之她前阵子受到寒气入体,未能调理妥当又受重创。以后的日子恐怕病痛不断,每到雪夜或雨季,都会四肢冰冷,甚至痛楚难当。还有子嗣方面会……“我们成亲,可好?” 镜子目光聚起,诧异的盯着他,难以置信的回道:“成亲?难道我真的残废了,所以你要负责?!”说到后面她竟有些心慌了,他怎么忽然提这个,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是……我伤了内脏,以后不能生孩子了?” 这些都是写文和电视剧的套路,她不会这么巧,刚好碰到这种套路吧?不对,这种套路一般是给女主的,可是她明明不是女主啊!她只是炮灰不是吗?难道现在炮灰也怎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