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里,童岫峦又安生的很,只是到将要黄昏时叫白芷守在了童茹珮的院子外。这些日子李金晶为见童云泽无所不用其极,每日从早膳到晚膳都赖在童茹珮处,自然是为着在东跨院里能见着童云泽。 白芷去后不多时便匆匆回转,童岫峦便交代了赵婆子往前院去请童云泽,随后也携了白芷花儿出了门,脚步不快不慢,待转到大路上的时候,恰走在了李金晶的前头。 李金晶因几日都没寻得时机缠上童云泽,昨日又生了那样一个事端,正是有些颓丧,抬眼见前头走着的童岫峦主仆三人,气便不打一处来,想要生事理论,却又畏惧再如昨日一般,只得愤愤忍下,正此时却听着前头童岫峦和婢女得言语声,她竟邀约了童云泽往垂花门里相见,为着昨日解围之事道谢。一想这正是个截住童云泽的好时机,李金晶登时喜上心头,放轻了脚步悄悄跟在了童岫峦后头。 却说童岫峦去到垂花门里时正是晚膳时候,天色昏暗,门里门外俱是静悄悄。童岫峦寻了树下的石桌椅处坐下,方一坐下就看见了一路鬼鬼祟祟追来的李金晶,诧异过后面有微色。 “岫表姐这时候不在自个儿院子用晚膳,跑到这儿做什么?” 李金晶虽有些讪讪,却怕她吵嚷惊了童云泽不来,少不得涎着脸和童岫峦套起近乎上了前,童岫峦别过脸去未理会她,花儿却记着昨日的事儿,挺了胸脯拦在了童岫峦身前: “你是歹人!你要对我们姑娘怎么样?” 李金晶满眼嫌恶顺手一推,花儿到底年小便被摔在了地上,白芷面色一变,童岫峦霍然起身,几步上前将花儿扶起咬牙道: “李姑娘这在旁人家撒泼的本事,可是见长。” 李金晶一贯奚落旁人,何时受过旁人的气,尤其还是个她从来瞧不上得人,登时压不住火,却被身旁的丫鬟拉住,使了眼色摇头。李金晶咬牙赔笑: “昨儿是表妹唐突了,只是咱们终究是一家人,我此番过府也是为着商议和二表哥的亲事,待将来过了门,自是你二嫂,瞧你和二表哥兄妹情谊不浅,就冲着这份情谊,咱们也该好好相处不是?”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童岫峦听了先自脸红了起来,便拧眉别过脸去,拉着花儿又回了树下。 见她不再言语,李金晶也乐得不敷衍,便站在一旁只一心一意的盯着垂花门,约莫着晚膳将过的功夫,垂花门外隐约有脚步声,也透进些灯影幢幢,李金晶大喜上前,却方才一动,就被人从后忽然拉住。 “纵然过府是客,李姑娘也总该懂得男女大防!” 童岫峦死死拽着李金晶衣裳不放,却恰巧童云泽自垂花门里出来,一见如此生生顿住脚步,拧着眉头冷眼盯住李金晶,冷漠而又厌恶。 这眼神却一下刺进了李金晶心里,她回头狠狠一手推在童岫峦身上,童岫峦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白芷和花儿赶忙上前扶住。童云泽本想趁着童岫峦拦着李金晶的功夫避回垂花门外,可眼见童岫峦摔了反倒不好再走,便赶忙上前。 “二妹无事吧?” 童岫峦攀上童云泽衣袖,万般愧疚: “本想向二哥哥道谢才约着二哥哥相见,没曾想又给二哥哥惹了麻烦。” 昏暗中她眨了眨眼,只她兄妹二人能见,童云泽一刹的愣怔后,恍然了悟。却是先蹙了眉,继而嘴角缓缓勾起。此时吵闹声已惊动四下,不少门里门外得下人都围拢过来,几个丫鬟婆子远远站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李金晶眼见闹大,愈发着急。 “二表哥,昨儿着实是个误会,我不过气头上,不过咱们既是一家人,岫表姐自当不会同我计较,你也莫要恼我了,我往后再不会如此……” 李金晶焦急中忘记避忌,伸手便去攥童云泽手,童云泽急着甩开手退了几步避让,李金晶却接连几步又追上前,却刚一迈步,就被童岫峦横插了进来,耐着性子沉了脸低声劝解: “李姑娘纵然有心思,此事也该李大人和夫人过府相商,或是请了媒人来提,李姑娘这般着实不合礼数,还是快随我回去吧。” 她抓住李金晶手便要往东跨院拉去,李金晶却死命挣扎推搡,她的婢女见此自然上前相助,却被白芷挡在外头,李金晶一见占不得上风,童云泽又显然转身要走,便愈发急着要摆脱童岫峦,只是几次下来将她手都抠挖出几道血痕,她还死死拽着不肯放,便急得大骂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你那短命娘不过区区一个贱民,显见撑不住富贵早早死了!却偏偏留了你来祸害人!你快给我松手!” “放肆!” 暗夜中一道中气十足的断喝自垂花门外传来,两边主仆的吵闹被惊的猛然顿住。 童岫峦似本欲发作,此刻一见童敬成远远立在垂花门外,咬着牙松了手。心底却冷冷一笑,时间算的刚刚好,今日是初五,童敬成即便不留宿,也是要去正房坐坐的日子。 几个小厮打了灯笼进来,童敬成一入垂花门里便见着一众瞧热闹的下人和面色难看的童云泽,还有满面惊异的李金晶,再有,便是手上挂着血却抿紧嘴唇倔强得只肯静默垂泪得童岫峦。 童敬成心底一颤,微微有些发疼。 张氏身份再微贱,却到底是他嫡妻,诟病她如同诟病自己,何况如今当着阖府下人面说那样话的,还只不过是个妾室得外甥女,区区六品官家得女儿。童敬成只觉面皮如被刀割过一样的疼,眼光中不觉着便寒光四起盯在了李金晶身上,吓得李金晶面色苍白动也不敢一动,她身边婢女一瞧态势不对,赶忙悄悄退出人群一路往西跨院跑去。 四周仆婢越聚越多,童敬成沉声交代: “将他们都带去正房。” 随即打先往正房而去,自有小厮遣散众人并请童岫峦等人随往正房。 郑夫人方用罢晚膳,正等童敬成来叙话,童清菡和仅九岁的四少爷童文鸿在灯下为着一首诗的注解争得不分高下,就听着外厅忽然一阵喧闹。郑夫人正疑惑,自有婢女赶忙进来禀报,郑夫人诧异后抿嘴轻笑: “这二丫头当真用心了。” 随即理了鬓发交代她姐弟避到卧房暖阁里,便迎出外厅。 待出去时童敬成已然落座,童云泽和童岫峦兄妹随后而入。童岫峦走在后头忽然悄悄拽了拽童云泽袖口,童云泽会意,进了屋不等童敬成发话,便先跪下了。 他一句没有辩解。 郑夫人眼瞧童敬成怒意炽盛,似不明所以也心头发急,慌着拿帕子掩了便狠狠咳嗽起来,童敬成面色才缓和些: “夫人莫急。” 郑夫人咳着点头,半晌才算好转,就见李金晶此时才磨磨蹭蹭进了小厅,童敬成沉了脸: “来人,备车,送李姑娘回府。” 李金晶大惊,眼泪一下滚了下来,几步上前跪地: “姨丈……” 却不知要如何辩解,童敬成眼神晦暗盯住她,她那份上不得台面的私情,合着跋扈娇纵的性子,加之方才诋毁张氏的言语,叫童敬成实在厌恶。 “夫人总也太宽和了些,纵得这般不知礼数得人也在我童府后宅横行霸道,反倒欺辱我童家儿女。” 童敬成的话是生生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般刻薄狠毒的话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出来,郑夫人心下一惊,却赶忙垂头道: “是妾身的错,这些年身子不济对后宅疏于管理。” 童敬成不再说话,而是摆手叫人将李金晶请出去。李金晶纵然再不堪,却也知道童家是童敬成说一不二的地方,哀怨扫过一旁的童云泽,这一眼却愈发激怒童敬成,又喝一声: “下去!” 李金晶一个激灵,赶忙起身退了出去,却是一出门就见了急急而来的孙姨娘,万般委屈嚎啕一声: “姨母!” 随即一声一声哭个不住。 童岫峦听着外头这般热闹,却只安静站在一旁,她此时不必多言,更不必太多露出委屈,只消一言不发的淌着泪,就能叫童敬成此番难再轻饶孙氏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