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民风开放,只要不越界,长辈往往并不拘着家中小儿女与人相处,适龄男女间书信传情是常有的事。以薛妙的模样和年纪,有几个爱慕者,写过或收过几封书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楚烜就是觉得心里隐隐约约的不自在。再想到昨日薛衍还撺掇着她改嫁,他心里那点不自在越发不容忽视。
她几时熟稔了?他说得轻巧,却不知她咬着笔头硬生生憋了两个时辰才……
薛妙心里反驳着,忽然间灵光乍现,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看楚烜:“您不会……”
薛妙仔细打量楚烜的神色,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属实,不由心花怒放,但见楚烜面上仍隐约透着不虞,又强行忍了到嘴边的笑意,装作不满道:“您这话也太伤人了些,我也是头一回给男子写信,忍着羞将您从头到脚夸了一遍,怕您觉得我肤浅,还夸了您的学识……”
“写了两个多时辰才写出来这么一封,您倒好,对我满纸的灼灼情意视而不见,反倒追究起我的字写得丑与不丑来。您若嫌我的字丑入不得您的眼,不如把信还给我,省得放在您那里碍眼!”
忍着羞?她还知羞?他看她除了初初嫁进来那两日在他面前羞了一羞,近来是越发不知道“羞”之一字要怎么写了。
楚烜不再搭理薛妙,拿起公文重新看起来,半分没有要把信还给薛妙的意思。
薛妙练字练出这等收获,心里的不满烟消云散,心甘情愿地写满了一个时辰的字。
薛妙久不习字,今日乍然写了满满一个时辰,手腕不免酸痛。
回屋净完手,拂冬拉着薛妙坐在圈椅上,自己蹲在她身前,指尖沾了点香膏给薛妙按揉手腕手指。
香膏是春日采了枝头最嫩的桃花和着早春的花露制成,花香清淡。
薛妙看着拂冬认真温和的眉眼,忽然想起早间她不慎提起的一个人,“你还未告诉我清河县主是谁?”
早间说起来的时候被郭展打断,拂冬还道逃过一劫,没想到薛妙竟还记着。
拂冬面露懊恼,打算敷衍过去。
薛妙却道:“我听你话里的意思,这位清河县主约莫跟楚烜有什么不好说的过往……”
听她这么说,拂冬哪敢再说得不明不白,老老实实把她知道的有关清河县主的事交代了一遍。
清河县主是从前爱慕楚烜的众多宝京贵女中的一个。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便是她的身份格外尊贵,乃是大周开朝以来唯一一位异姓王博陵王的后辈,而且是仅存的遗孤。清河县主六岁那年,父兄皆为国战死沙场,她的母亲悲恸过度伤了身子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先太后怜她年幼,封了她清河县主的尊号,将她接入宫中抚养。
再有就是,这位清河县主大约是爱慕楚烜的众多贵女中最高调的一个,曾放言楚烜一日不成婚她便等他一日,闹得满城皆知,硬生生等楚烜等到了双十年华。一直到年初楚烜遇刺昏迷,清河县主才由皇帝做主,嫁给了平阳侯世子。
拂冬说完,薛妙“哦”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到时辰了,吃饭去。”
拂冬懵了一下,起身追上去,“王妃看起来并不在意清河县主?”
“在意?为何要在意?”天色有些暗沉,整片天空泛着风雪欲来的青灰,薛妙悠悠然往前走,心情好极了,“按你所说,她行为高调,楚烜定然知道她的心意?”
拂冬点头。
不知不觉天上又飘起雪花,薛妙扶起兜帽戴上,一边往前走一边道:“那便是了,楚烜既知道她的心意,还要她生生等到双十之年,说明楚烜压根儿对她没有想法,且如今她已有夫家,我为何还要在意她?”
若是每一个爱慕过楚烜的女子她都要在意,那她成天就无需做别的事了,光这些女子都在意不过来。
“方才还说吃暖锅应在风雪天如此才最为相配,现在就下起雪来。”薛妙仰头看天,鹅毛大的雪花扑簌簌地往下落,一片雪花落在她卷长的睫羽上,再一抖,便飘飘然落在地上。
薛妙到的时候仆从已将暖锅煮上,一应菜品正往桌上摆。锅里事先调过味的鸡汤鲜美,煮沸后冒着腾腾热气,远远闻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天公作美,薛妙的暖锅吃得酣畅淋漓。
冬日湖中新钓起的鲤鱼切成薄薄的片,下锅一烫,肉质鲜嫩汤汁入味,再有去了膻味的上好羊肉,新鲜的鸭肠……肉吃够了再煮上些菌子,烫上几片甜脆的藕片,温上一壶梅子清酿,与楚烜小酌几杯,可以说是身心舒畅。
然而谁也没料到,薛妙竟叫一壶梅子清酿给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