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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慌, 身就动

翌日清晨, 小樽还在好梦, 呼机已震天价地响, 她以为是大丁, 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口中嘟嚷: “这傻子, 都不用睡觉的。”待看到号码, 马上又往床上躺, 被子一盖只想呼呼大睡, 然而睡不着, 只好起床, 磨磨蹭蹭地刷牙洗脸, 喝麦片吃完面包, 才到楼下基金会借电话打。    “小樽, 下午回家一趟。”是四舅听的电话, 语气挺凝重: “你妈妈昨晚打电话来要你下午三点等她电话。”    小樽松了一口氣, 旋即又提心吊胆: “是什么事?”    “没说什么事, 只说是重要的事。”四舅说了几句就收线了, 没提昨晚那个谁到底是不是有打电话来找她, 下午她回家当然也不敢问。三点的时候妈妈准时打来了, 原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不过是想叫她要去办手续, 过年到香港旅游。    香港她还从未去过, 父母和兄弟姐妹多年生活的地方她竟然一无所知, 想想是该脸红的, 以前每逢寒假妈妈都想她去旅游, 她却每次都推说学业重要, 其实重要的是那个人要回来过年。于是年年岁岁妈妈都夸她是个好学生, 而岁岁年年她都在别人家过年。    今年不了, 也不可能了, 如果手续赶得及就去香港过年, 赶不及就好好在家陪外公外婆看一晚完整的春节晚会。    吃过晚饭, 又是在她临出门时外婆才想起: “对了, 李明昨晚打电话来了, 问我你单位的电话呢, 可我这记性, 就是记不住七个数字, 就告诉他等今晚再打来。”    小樽郑重叮嘱所有可能接听电话的人, 包括11岁的小表弟: “你们千万别告诉他我的电话, 呼机号码也别说。”    “为什么?”外婆不明白了, 以前好得跟亲兄妹似的, 现在怎么了?    “因为现在他有未婚妻了, 要避嫌, 免得他未婚妻不高兴。”半年前还是未婚妻, 现在呢? 小樽经过他的家门口, 忍不住往院墙内望, 今年如果他回家过年, 再也不是一个人回来了吧, 新妇进门, 二婶也不会再为我一人煮一碗面线丸子了。    又到星期六晚上跟大丁见面的时候, 小樽告诉他可能会到香港过年。大丁反应激烈: “那你会不会一去就不回来了?”    小樽失笑: “怎么可能? 手续一到期就要回来, 到时就算我想长呆, 香港政府还不肯呢。”    话虽如此, 大丁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 由一个话匝子变成了一只闷葫芦, 小樽好笑, 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 “别不高兴啊, 我最多去一个星期, 你想要什么礼物?”    “什么礼物也不要。”大丁把摩托的车速放慢, 回头坏坏地笑: “只要你现在……” 停了一下才说: “抱住我的腰。”接着就飞快地转过头去。    小樽不忿, 握拳捶了他一下, 心里颇挣扎了好一阵, 双手才慢慢伸过去扶住他的腰, 虽是隔了衣服, 她仍觉得她手下触到的部位很热, 又或者只是她手指的温度, 烫得会发抖似的。    这时他们刚刚从Q巿出来, 他的摩托车没有牌照, 过新桥怕被检查, 只能走旧桥, 夜也深了, 过往的车辆因此稀少, 桥下却有小船悠悠荡过, 桨起桨落的水响, 在静谧中一声声划过, 像暗夜里忽来的琴声, 拨人心弦。    她两手直直地抓住他的腰侧, 大丁感觉到她手指的僵硬, 而后背空荡荡的, 她的身体不肯贴近他, 驶到桥墩, 他坏心顿起, 趁着车身的颠簸令她出其不意整个人向他倾俯, 他乘机空出一只手, 在前面攥住她的双手, 这一来, 小樽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身体贴上他的后背, 脸一下烧得火热, 但不敢挣扎, 怕车子会翻, 只能嗔他: “你放手。”    大丁暗里乐得咧嘴直笑, 开始耍无赖: “放手也行, 但你不能放手, 就这个姿势, 要不然我还用一只手开车。”    “你……”小樽真想给他一拳, 最后手却没动, 只把脸贴上去, 上身尽量离开他的背脊。    他把车开得极慢, 她侧着脸, 看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在眼前行过, 昏黄的颜色, 真温暖, 像他的体温, 可风吹过, 树叶却哗哗地响, 那样大声, 似她的心跳。    这条路她以往走过了千百转, 每一转想的心事也许都不同, 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跟一个男孩子这样亲密, 是有一丝甜蜜的, 遗憾也仍旧有, 摩托驶经过外婆家的村口时, 她把脸拧转到另一边, 唯恐被人认出。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来到她宿舍楼下, 把摩托停靠后, 她在前, 他在后, 一起上了楼。    来了几次, 大丁已熟门熟路, 进屋后就径自坐到她书桌前的椅子上, 小樽依旧去泡两杯茉莉花茶。    大丁闻到房间里有股香味, 转头看到案头放了一盆水仙, 球茎只抽出几条嫰芽儿, 离花开还远, 等她端茶进来, 他说: “这盆水仙不错, 不过要想它开得好, 就要勤换水, 想它开得早, 可以用温水。”    小樽坐到床边, 把茶杯放在桌上: “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奶奶喜欢种花, 听她讲得多, 就懂了。”大丁端起茶闻了一下, 放下后又嗅了嗅空气, 问: “房里有香味, 不是水仙的香, 也不是茶里的香, 你是不是烧了香?”他家信佛, 长年都烧起檀香, 是以闻到香味就以为是烧香, 但气味好象又不象。    “不是, 是用精油薰的香。”她低下头, 脸上有点发热, 知道晚上他会来, 下午她就燃了一些熏衣草精油, 想着营造一点浪漫的气氛。    大丁不懂什么是精油, 也不好问, 于是一时好象找不到话题讲, 都静静地喝茶。    茶尝在口中只是清淡的香, 精油的残香却一阵阵, 似乎由她身上传来, 越来越浓洌, 像猫咪的触须, 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    喝了口茶, 他以茶当酒壮了胆, 鼓足勇气站起来, 挨过去她身边坐下。    小樽的心狂跳, 正要往旁缩, 耳边他的气息靠近, 轻轻暖暖: “眼镜脱下好吗?”尚未及反应, 眼镜已被除掉, 眼前突然模糊, 她眨了眨眼。    是杏仁眼, 不是很大, 可是漂亮。大丁把唇俯下时, 只来得及看一眼她的眼睛。    小樽嘴唇被他吻上, 准确地说, 是被碰上, 他似乎不懂得接吻, 只是用嘴去碰她的唇, 手却拥得她很紧, 直接把她抱到他的膝上, 她的手抵在他胸前, 然而他剧烈的心跳她感觉不到, 脑袋只是一片空白。    事后想一想, 真的是空白, 什么也没有, 连一直蛰伏在心底的那个人影也没有出现, 后来才慢慢感到大丁在吮她的唇, 不再是一味的碰, 这种事似是本能, 无师自通, 他慢慢娴熟, 变得热切, 她忘了拒绝, 跟着他沉浮。    大丁的手伸到她的工人牛仔褲上,想解掉扣子。    她喘息一下, 吸入寒冷的空气, 方才清醒, 护住胸前, 说: “不行。”    他恍若未闻, 血气正方刚, 欲念一涌上来, 如洪水难止, 注意力只在她胸前的扣子上, 偏偏扣子护主, 不让他得逞, 只解得一额汗, 抬头又见女孩快哭了, 他才颓然放手, 握住她的手往旁边一躺。    可是热情不能褪却, 反而继续如潮水涌来,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感觉自己连手心都是湿的, 一翻身又吻上去, 她开始挣扎, 想把他推开, 他急了, 抓住她的手去解自己的皮带。    体力悬殊, 她的挣扎如蚁撼石, 皮带解开后, 她的手完完全全被覆到他的下/体。    如遭电击, 她的世界轰然焦黑。    那是陌生的触感, 陌生的东西。    从没有见过的东西。虽然没戴眼镜, 但距离近, 看得清楚, 可她宁愿这辈子从没有见过。    中学的生物课本里没见过这东西, 而彼时她的世界还沒有上网这回事, A片和黄色书刋也沒有, 男性的象征在她的印像中只限于小表弟穿开档裤时晾出來的那个小东西。不是没想过开开眼界的, 高一暑假她去书店借了本小说, 忘了是谁写的了, 据闻有描写男女那种事, 但她不小心, 带去李明家, 被他发现了, 声色荏厉: “你怎么可以看这种书?”她被吓懵, 李明虽然一向对她管教如兄长般严格, 可是待她比他自己的妹妹还亲近还疼爱, 头一次这样凶, 她吓坏, 向他发誓再不看乱七八糟的书, 他才满意地拍拍她的头: “这就对了, 以后要看什么书先问我, 我给你买。”    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真的被吓坏了, 像怪物一样, 爱情的浪漫情绪被破坏殆尽, 于是开始哭, 先嘤嘤小泣, 后嚎啕大哭。    大丁也被吓住, 先被她的眼泪, 冷静下来后, 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 热情来势汹汹, 他是不由自主, 此时才開始自责, 暗骂自己太莽撞, 她是好女孩, 先上车后补票这种事自然是抗拒的。    小樽却不是想到这点, 从小外公外婆和舅舅什么都由着她, 因为自身没有文化, 不懂要怎么教育, 父母更是鞭长莫及, 李明什么都会教她, 就是不会跟她讲这些, 虽然如此, 但婚前禁止性行为这她还是懂的, 环境已经潜移默化了, 可是不是重点, 而是觉得可怕, 那个东西太丑。    爱情要经历的竟是这样的丑东西? 不, 不是这样的, 它该是美丽的, 像张丹枫与云雷共乘一骑, 闻她风中吐气如兰, 像郭靖與黄蓉坐拥樹下, 清晨怀中人脸如朝露, 像白雪公主睡梦中得到一吻, 醒来王子英俊絶伦, 只是别像贾宝玉一样去和不是林妹妹的人初试云雨情, 以前看到这里她感覺就像吞了一只苍蠅, 可眼前看到的比之那時的感覺还可怕。    难道俊美如张丹枫, 儒雅如张丹枫, 甚至她仰慕了十年的李明, 连月华也无法比拟的李明, 也是长了这样的丑东西?    后来她每次回想都对自己曾經冒出的这些想法大笑不已, 然而其时她确是这样想的, 只想着怎么是这样的, 怎么会是这样的, 所以不停哭, 哭红了鼻子, 哭肿了眼睛, 仿佛天就要塌了。    大丁被她哭得六神无主, 有点不懂, 事情真有这样严重吗? 虽然男女在婚前发生关系是反传统的, 可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 连他们农村对这事都已司空见惯了, 嫂嫂是大着肚子进门的, 援朝还小他两岁, 都快要做爸爸了, 现在才准备摆喜酒呢, 小樽是大学生, 受过教育, 还去过深圳, 不是应该更开化吗?    她哭得天地变色, 他手足无措, 找来纸巾为她抺脸, 她抢过去胡乱揩着, 泪水还在流, 眼睛肿得核桃大, 坐在棉被中, 身子显得小小的, 肩头一抽一抽, 模样跟他两岁的小侄女闹别扭时还真神似。    他没辙, 只能拿出哄侄女的那一套, 抱住她拍她后背, 一下一下, 轻轻地: “乖, 不哭了, 不哭了......”    她渐渐收了眼泪, 他还在哄: “乘, 不哭......” 被当成小孩似的哄, 她想笑, 随即想到那个丑东西, 怨气难以宣泄, 恰好一转头, 他的手就在她颈边, 顺势一口就咬下去, 仿佛这样才解恨, 老天怨不了, 只好怨他。事后想起, 总会好笑, 真是无理取闹。    大丁哎了一声, 可是痛在手上, 甜在心里, 起码她还肯理他, 等她不咬了, 他小心翼翼问: “我倒杯水给你喝, 好不好?”    她不予理睬, 背过身躺下, 被子也盖上了。    大丁下床走去阳台倒水, 看到手背上的牙齿印, 她还真是下了狠劲, 入肉三分, 隐见血丝, 他在伤痕上舔了舔, 嘿嘿笑, 打是疼, 骂是爱, 这是爱的标志。    端着水来到床边, 看见小樽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他只好小声问: “喝点水, 好吗?” 她还是不动, 他犹豫一下后, 掀开被子: “喝点吧, 眼泪流得多要补充水分的。”    小樽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抢过杯子, 喝了几口又递还给他, 脸绷得紧紧, 嘴也扁扁的, 样子着实可爱, 他忍不住轻声笑。    “笑什么?” 她终于开口, 却狠狠瞪他, 瞪完又躺回去, 晾个背脊给他看。躺得很里面, 空出外面一大块位置, 于他是个极大的诱惑, 在床边站了好一会, 心里也挣扎了好一阵, 他才小声问: “我躺你身边好不好? 我保证什么也不做。”但她没动也没出声, 他就一直站着, 后来听到有细细的鼻息声, 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    外面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 房间内却是这样静, 只有她的鼻息, 他慢慢俯过身去看, 她的脸朝着墙壁, 他只看到她的侧面, 眼角还有泪痕, 鼻子微微皱着, 连唇角也是翘着的, 可见梦中还在赌气, 他笑, 情不自禁想要口勿落, 但最终只是慢慢躺下去, 在她身边, 躺了一夜, 间中起身去卫生间洗把冷水脸, 又或者到阳台去看看摩托还在不在, 顺便吹个冷风。    一夜没睡, 清早太阳还没露脸的时候, 他的呼机响了, 是家里的电话。    小樽被吵醒, 睡意还惺忪, 坐起来看到他, 一脸愣怔。    “你继续睡, 我走了。”临走前他把手上的齿印亮给她看, 又是傻笑: “打是疼, 骂是爱, 很疼啊, 你真是爱我。”在她嘴边偷袭了一个口勿, 一溜烟地走了。    门被关上, 她还在发呆, 最后却笑了, 这傻子, 这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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