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回答,湛翎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旁边亮了盏小台灯,湛翎北脑袋转动一圈,是间方方正正的屋子,不是砖瓦房,看起来更像是个集装箱,房间不大,摆设也不多,看起来干净整洁。
墙上吊扇呼呼转着,身上的薄毯反复被掀起,湛翎北坐起来一把扯开,又迅速遮好,他身上竟然没有衣服,连下面都是光的。
湛翎北:“……”
身上滚的泥土被擦干净,他右手手掌裹着纱布,身上其他伤口也都上了药水,湛翎北找出手机照了一下,发现就连屁股上的擦伤也被处理过了。
这里明显是私人住处,不是诊所,谁会帮他清理得如此细致?
难道是邢迈?
想到自己不省人事被扒掉衣服上药的场景,顿时羞耻感爆棚。
从行李箱里找出衣服,穿好,他捂着脸在床沿坐了一会,屋外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水流声,还有稀稀疏疏的说话声。
“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受的苦不够吗?不是一直都想着离开?干嘛还要回来?”
没有回应,说话的人叹了口气。
“一看到那个跟邢振财同个模子刻出来的臭小子,全身名牌,娇里娇气的少爷模样,我他妈就想抽死他。”
湛翎北听出这是寸头的声音,这个混混头目,完全没有了刚才找茬的气焰,话音里听起来居然还带了点正义。
“你他妈才娇里娇气。”湛翎北低骂了一声。
老子纯爷们,一个人打你们五个,都一点问题没有,彩笔一样,还好意思嘲讽爷爷?
菜菜还在喋喋不休,湛翎北忍不了了,往屋外走去,刚要推门,邢迈开口。
“我是要走,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行了,抱怨一晚上了,你赶紧回去吧,以后这种话不要在他面前再说,他也是受害者。”
“放屁。”林霄音量骤然提高,随即又降了下来,“别瞪我,我没骂你,我就是觉得他过了这么多年少爷生活,怎么能算受害者?也就你能忍,换做是我,我他妈非找人打死他,把这十七年受的罪在他身上一点一点讨回来。”
“林霄,都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邢迈声音沉了几分,“我不想再回忆那些事。”
“行吧,不说了,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尽管看出邢迈不高兴,可离开之前,林霄还是很不甘心的又扔了一句,“这小子真他妈命好,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会遇到你。”
直到寸头离开,湛翎北才推开门。
外面是片果园,看样子应该不是在村子里。
邢迈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绳上。
湛翎北发现他洗的竟然是自己的衣服,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刚欲开口,肚子先叫了一声。
震耳欲聋。
邢迈闻声回头,两人对上视线,湛翎北顿时觉得更加尴尬。
“想吃什么?”邢迈问,“面条还是馄饨?”
湛翎北很讨厌别人说他少爷,他没觉得自己像个少爷,可是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吃啥都行,而是想问馄饨是什么馅儿的?面条是细面还是宽面?清汤还是打卤?
还真跟寸头说的一样,他哪哪都是毛病,事爹一样。
挺烦人的。
“吃馄饨吧,面条剩的不多,你这个状态,估计会吃不饱。”
又想起刚才肚子响亮的叫声,湛翎北呛了一下,可能是饿过了劲,尽管身体抗议,可他并没有太大的食欲。
强迫自己压下那句“不吃姜、韭菜、芹菜馅”的要求,湛翎北点点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像个矫情兮兮的事逼一样,还贴心的补充了一句:“我吃什么馅都行。”
“就一种馅。”邢迈说,“青椒猪肉,不行我就给你煮面条,不够就把馄饨皮一块下在里面。”
“吃!我吃!”湛翎北几乎是喊出来的,可能是听到有肉,这会饥饿难耐的感觉才逐渐强烈起来。
邢迈开门的动作停下来,似笑非笑:“吃什么?面条?”
“馄饨。”
“行,那你在外面溜达一会,做好了叫你。”
湛翎北还挺惊讶的,看起来冷冷清清,对谁都淡漠疏离的一个人,竟然还会做饭。
应该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吧。
这样的家庭待两天他就受不了了,十七年,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寸头的话他虽然不爱听,可说的都是事实,他不是受害者,在湛家虽然被父母管得很严,但他从来没受过什么苦,最多就是被逼着多看几本书,多学几门特长,相比邢迈这些年的成长环境,他受的那些管束根本算不了什么。
所以了解邢振财的德行和劣迹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要回去。
离开前父母说过,如果想回来,随时可以。
当时带着情绪,他说过一些决绝的话,可血淋淋的现实给他当头一棒后,他宁可打脸,也想回去。
毕竟打脸只是一时难受,留下却是无尽的折磨。
不怪寸头替邢迈抱不平,他就是这么自私。
站在扑面而来的腥臭里,忍着剧烈的恶心,看着满屁股债还嗜赌如命的亲爹,他什么都顾不了,本能就想要逃走。
无论用感情牌还是同情牌,只要能让他回到原来的舒适圈里,什么代价都可以。
哪怕回去要戒烟戒躁戒游戏,天天埋头读书学习,把少爷的位置让给邢迈,给叫了十七年爸妈的父母当个干儿子,他都能接受。
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能离开邢振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