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善的声色渐渐偏冷。
“你是眼睁睁地看着冯玉蓉被杀害的。”
这一句如当头一棒,锤得何冲眼冒金星。他此刻在心里有点记恨起林歹来,不断痛斥他的脑袋瓜为何要这么好使,针针见血,句句要命。
可林无善并没有放过他。
“还有,陆雅不过八岁,要搬个足以遮挡娃娃机的石头根本不可能。”
何冲简直想喊救命,这人干嘛要这么机敏!
“所以,石头是有人帮忙放的。”林无善冷静地问,“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是陆雅杀害徐安安的帮凶?”
何冲现在看林无善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怪物。
“这种事情,警方不可能调查不出来。所以我猜,你还隐瞒了卷宗调查结果出来的时间。7月3日,徐安安死亡。7月8日,老板杀了陆雅。而徐安安死亡的调查结果应该是7月8日出的,也就是说,老板并不知情‘你’是帮凶。”
“所以你需要隐瞒,因为你害怕被徐安安盯上,你想把矛盾点放在暴徒金三明身上。”
何冲被林无善剖析了个浑身赤.裸,像是脱光了站在大街上被人围观那种感觉。何冲抖着唇许久,才愤怒地说:“猜猜猜!你先前分明说过,并无证据、损毁人誉、不好胡说!”
林无善“哦”了一声,十分诚恳道:“这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所以,我说错了吗?”
……
没有。完全没有。正因如此,在对方嘴里的自己才显得如此卑劣。
何冲没有否认,但反问:“保全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林无善说,“不过,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顿了顿,林无善又道:“以赎罪的立足点出发,待会的事情,你做也很理所应当吧?”
何冲在这一刻终于悟了。
人家这是给云不趣找场子来的。
可恶!
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正巧目的地已到,何冲按照原先安排,直接挑了一间小房子钻进去搜查了。
林无善再转头,那阴沉了一路的云不趣挑着眉,像拨开云雾见月明,懒洋洋地抱胸问他:“你挑哪间?”
金三明看完全程简直叹为观止。林先生堪称一级顺毛大师。
没等林无善回答,金三明自觉地挑了一间稍远的,把居中距离最近的两间留给了两人。
林无善说:“都可以。”
最后林无善挑的房间就在小卖部隔壁,房子并不大,是很常规的民居陈设,林无善四处翻找了一会,并没有找到什么比较有用的线索。
十分钟后,云不趣倚在门口叫他:“先生。”
林无善很自然地“嗯”了一声,温和地问:“何事?”
应完后便愣在原地,出神了片刻。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成天喜欢倚在门口喊他,先生长、先生短。
“我这里有东西,”云不趣抬手招他来,“一起看看。”
林无善好笑地把脑海里那莫名其妙浮现的情景删去,抬头若无其事地回道:“好,这就过去。”
云不趣发现的东西是一封信。
没有开头称呼,上来的第一句,便是:
{如果我死了,一定是那家人害死的!他们一家都是疯子!疯子!!!我承认,我不是个东西,我帮忙抬了那块石头。但我肯定没有那两夫妻那样丧心病狂!}
信看到这儿,光线不好。林无善换了个地儿,倚在了窗边。他正打算往下看时,突然留意到一个细节。
“云不趣,”林无善叫他来,并指着旁边小卖部的窗户,询问道,“你看看,从那扇窗,是不是刚好可以看到巷角?”
云不趣的空间感极强,他观察了一会儿,便给了林无善十分肯定的答复。
“对,可以。”
林无善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头接着看信。
信的下面,继续写着: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那老东西在家,他家的窗户明明就可以看见,我怎么会去帮忙搬那块石头!我先前还真是纳了闷了,那天老东西怎么就突然出去打麻将了!直到前天晚上,我偷听到那老东西和他婆娘吵架。}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那老东西明明看见自己的女儿困在里边,他就是突然想起自己妻弟成天抱着的什么破人偶,念叨的什么请魂术,想要把自己至亲的女儿做成人偶,去请早死了四五年的儿子的魂!!!}
{他婆娘气得狠。今天,就传出他婆娘自杀的消息。}
{我十分害怕。}
信件戛然而止。
林无善看完后许久不曾说话。
云不趣掠过一遍,给林无善介绍:“传闻有一术,称之为请魂术,也叫祭人偶。简单来说,就是拿至亲血肉,拆骨剥皮,做成人偶,贴符、作法,唤死去游魂上身。不过此术撑不长久。据闻,无上大司族十分擅长此术。”
云不趣顿了顿,才想起来:“哦,你可能不知道‘大司族’是何人,出去后记得翻翻自己的折子,进八卦社区里问问。”
林无善把信折起来,一边折一边问,语速很慢:“那,那位无上大司族用此术做什么呢?”
“叫魂,问事。”云不趣笑了一下,“不过都是据闻、传说。你信吗?用人偶请魂什么的。”
林无善不假思索:“不信。我是□□员,只信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
云不趣沉默了一会儿。
转移话题:“所以之前的判断也许有点出入。”
“确实,”林无善沉吟道,“这样一来,安安是‘恐怖’之一,但安安的妈妈却不是了,‘我’的人偶另有一个,可能还需要再去‘我’家里看看。”
话说到此,忽地听见金三明在外面急切地叫他们。
“云哥!林先生!出事了!你们快出来看看!”
林无善几乎是和云不趣异口同声:“何冲。”
两人出门,只见小卖部门口,金三明旁边,何冲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爬进了洞口狭窄的娃娃机里。
他身形健壮,娃娃机的出口却十分狭窄,他的手脚由此寸寸断裂,软绵绵地趴在身上,而身体在又在拼命往里面挤,他的身体就被那个洞口挤压成了一个方形,多余的部分全部变成紫红的肉渣。再往上,他折断了自己的脖子,脖颈像断了一样,把头挂在了洞口,隔着玻璃阴惨惨地将众人望着,脸部还残余着恐惧和极其诡异的笑容。
金三明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看向了云不趣和林无善。
——何冲什么时候出来的,什么时候被娃娃机蛊惑的,什么时候被恐怖杀死的。没有人知道。
可怜金三明听到了林无善和云不趣的交谈,只是想过来看看,结果却直接撞上这样的场景。
“得把他清理出来。”林无善十分冷静地说,“不然待会没有办法把小雅和老板塞进去。”
什么都还不知道的金三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老、老板??”
“哎——”
有人应了一声。
金三明都不知道自己一嗓子叫出了个啥,僵硬着看去——
那个消失已久的老头,瘦骨伶仃地套着蓝色汗衫从小卖部里面走出来,像是死鱼的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们,他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朝他们笑容满面地发问:
“你们抓到小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