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私底下瞧着,赫连姝待你还是有些不同。”他放低声音道,“是了,我一直不曾问过你,那夜你跟她回帐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眼见着前面就到了营地,人已经多起来,且嗓子着实疼得厉害,崔冉只道:“五哥,我晚些再同你细说。”
二人也便回去,只待寻到相熟的人,在近旁凑一块地方歇息。
不料到得营地中,只见男子们皆忙忙碌碌,有抱着油布一类的东西往来穿梭的,也有俯身在地上搭架子的。
看阵仗,竟是在支帐篷的模样。
“不是雨天才有帐篷吗?”崔宜不由奇道,抬头望了望天色,“没见今夜要下雨啊。”
身旁走过的恰是熟人。
顾少使,闺名唤作长欢,是个顶好性子的人,听他们问便停下脚步来,道:“谁说不是呢。今日可是出奇了,方才有几个兵过来,道是天气寒,赏咱们几顶帐篷。”
他朝远处那些五大三粗的北凉士兵看了一眼,轻声说:“也不知是怎么了,又是提前扎营,又是让搭帐篷的,这豺狼也生出了三分良心来。”
崔冉静默了一小会儿,向他笑笑,“不论怎么说,夜里有地方避风取暖,便是好的。”
他环顾了一番四周,道:“有哪里我可以插手的,让我也帮一些吧。”
顾长欢却忙着拦他。
“你这几日风寒发得厉害,伤也没好全,身子还要不要了?”他道,“到边上歇着吧,一会儿好了我喊你进来坐就是。”
说着,又打量他二人一眼,轻笑,“也不知是上哪里弄成这样,好好的人,怎么跟泥猴似的。”
他们还不待与他解释,却听一旁有人笑了一声,怪不是滋味儿的。
“脸面脏些有什么,又不是手脚不中用了。再者说了,咱们这些蹲在地下干活的,哪个不是又脏又累,谁比他干净了?”
声音响亮且清脆,直往人的耳朵里钻。
一回头,果然是从前宫里的才人,姓姜。
这人出身低,不如多数君侍那般识礼教,要脸面,哪怕是彼此不睦,也只在话里暗藏机锋。他是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牙尖嘴利的,从前便不大有人缘。
崔冉让他扯起嗓子这样一说,不由得就面红耳赤。
身旁的顾长欢还有心替他分辩:“九哥儿病着,咱们这么多人呢,也不是非得要他,便让他坐着歇歇吧。”
崔冉拦了他,道:“我没事,原该与大家一同动手的。”
姜才人就笑了笑,回头指指那堆还摊在地上的油布,“那正好,你替了我的手吧,我有些旁的事要办。”
说着,脚步轻盈,便往别处去了。
近旁有两个看不惯他的,压低声音道:“还旁的事呢,也不知是什么勾当。”
崔冉听在耳朵里,也没在意,就走向那堆油布打算动手。
顾长欢和崔宜都忙着来拉他,道:“你不与他争是好的,怎么还真自己动起手来。你只管歇着,我们来做便是了。”
他一弯下腰去扯油布,便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但众人皆在忙,要是他一人在旁边歇着,又如何能好意思。
他只道:“不妨事,一起动手快得很。”
那边在做事的正好是陆贵君,见了他们拉拉扯扯,互相劝说的模样,倒是看不过眼,给指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九哥儿好心要帮忙,咱们也不好驳了他。只是他如今病着,这搭帐篷的活计,须得常常蹲起,他定是吃不消的,不如拣些别的事做。”
他道:“正好,方才咱们手慢了些,支帐篷的杆子让别人抢先拿去了,如今还差几根,五哥儿,你与他一同去寻人问问吧,看能不能再抱四五根回来。”
这活计于他们而言,的确是轻松的。
他们支帐篷用的是竹竿,分量不重,他们二人一同去取,费不了多少力气。这无疑是既体贴崔冉想做事的心,又对病中的他格外照拂了。
他二人应了一声,便去问人。
平日里面对北凉士兵,他们都怕得厉害,明知得不到好脸色,向来不敢主动开口。但今日不同,是上面吩咐下来要赏他们帐篷,士兵也不能与他们为难。
有路过的兵就给指了个方向,“这些事情应当是老金在管,你们上那边瞧瞧吧。”
他们谢过她,一路寻过去,见着那老金时,崔冉却不由得错愕了片刻。
原来她说的这人,竟是前几日遇上的驾车老兵,当日他崴了脚,又在河水里泡了一身透湿,便是被赫连姝丢到她的车上,载了一程。
她那日里待他和气,如今见面,他也问候道:“金大娘,又见面了。”
对面见他也乐,“哟,又是你这小郎君,怎的把脸弄成这样。”
紧跟着又自己接道:“行了行了,我懂。”
既然也算是熟人,就更好开口了。不料他们将事情说了,对方回身进一堆东西里找了找,却显得有些为难。
“不是我不愿给,怕是你们拿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