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姌回到寺里准备的厢房时,老夫人他们果然已经回来。
娘亲站在门口,看见她进了院子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杏眼圆睁,训斥道:“你这孩子,又野哪去了?不是让你——怎么还哭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薛姌:“!”
果然是亲娘!
她方才路上都擦了,却还是被她一眼看出来!
耍赖似的抱着娘亲的双腿,薛姌把脸埋在她腹部不给看,瓮声瓮气打岔:“是放才看见有人落水被吓的,娘亲抱!”
薛太太伸出葱指在她额头一点:“你就会撒娇糊弄为娘!罢了,赶紧过来收拾下,跟外祖母一起去用午膳!”
昭恩寺的素斋十分有名,薛姌从不知这世上竟还真有人能把豆腐做出肉香,菌菇做出鱼鲜,埋头认真吃饭的时候,两个小腮帮一鼓一鼓的,看得人食欲大振。
老夫人看她吃地津津有味,本来准备停箸时,鬼使神差地又让嬷嬷给夹了一块豆腐……
三太太素来安静,来时路上便很少说话,看着薛姌的小模样,也跟着多吃了半碗饭。
待到跟来的丫鬟开始收拾,老夫人才笑呵呵地道:“以后吃饭有姌姐儿在,怕是过不了多久我们都要改衣裳了!”
薛姌羞赧:“斋菜好吃的!”
老夫人大笑,点头:“说的不错!这顿饭吃的舒心,也不枉我们大老远跑来一趟!孙嬷嬷,赏!”
老夫人平日里孀居内宅,甚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这般打赏的做派更是少见,可见大姑奶奶回来,她老人家的心结算是不药而愈了。
一行人吃完饭又在寺里走了半圈消食,薛姌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左顾右盼,却再没看见江家的人,不由得觉着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她就要进秦家族学了,到时候总是能见的。
想到这,薛姌又开心地跟在娘亲身后,像模像样地赏起了昭恩寺的景色。
到了晚间,薛太太帮她收拾的时候,忽然问:“姌姌,外祖母赏你的臂钏呢?”
薛姌抬起胳膊:“不是在——咦?臂钏呢?”
李嬷嬷把今日出去时穿戴的衣物检查了一番,又去马房寻,可惜都没找到。
薛姌懊恼地站在床榻边,满脸愧疚。
“这可如何是好?老奴看那臂钏可是老物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说法?亲家老夫人若是怪罪可怎么好?”李嬷嬷忧心忡忡。
薛太太一边给薛姌散头发,一边道:“看那样式,应该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你让跟来的护卫们这些天在外面的典当铺子多注意些,若是见着了赎回来就是。”
像薛家这样的商贾之家,其实最缺的就是这样有来历的物件,这也是薛姌后来才懂的。
有底蕴的人家,一方墨,一刀纸或许都大有出处,更遑论这样的御赐之物。
谁家女儿若是有这些东西当嫁妆,那夫家都免不得要高看两眼。
只是薛姌想破脑袋也没想起东西是何时丢的,在哪丢了!
把自己的小胳膊举到面前,薛姌哀叹,她如今还是太小了。
臂钏一直到薛姌跟着表哥表姐去秦家族学的那日,也没有任何发现,薛太太便命人继续留意着。
秦家族学分成两院,左侧是指导学子的善思阁,右侧则是负责启蒙的勤学馆和指导闺秀的雅庭。
两院之间,有一道拱门,拱门旁有棵双人环抱的老合欢树。
薛姌怔怔地站在合欢树下。
虽已入秋,可南陵地处南方,树木依旧葱茏,粉色的绒花还未全部凋谢,零星地夹杂在苍翠之间。
“死瘸子!快让开,你碍着我们蹴鞠了!”
“赵琤,你快把那瘸子的轮椅推开,我们要输了!”
“哈哈哈,秦淮快看,瘸子摔地上了!”
“还摔了大马趴?真废物!把那轮椅推过来让我坐坐!”
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后,奚落的笑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薛姌反应了片刻,脑子嗡得一炸。
瘸子?说的是江宴?
可是她个子太矮了,根本看不到对面的情况。
薛姌等不及还在善思阁和胞兄讲话的曲娉婷,绷着小脸往前走,小拳头攥的紧紧的。
她少时的记忆中,关于江宴事所知甚少,只记得他阴沉寡言,总是坐在学馆的最角落,竟从不知他原来过得这么糟。
等她从灌木丛另一侧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几个熊少爷正推着江宴的轮椅在戏耍。
秦家的幺孙秦淮坐在江宴的轮椅上,被另一个小男孩推着原地打转,笑得张扬跋扈。
五六个人站在旁边,看着江宴眼神冰冷地用双臂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抱着鞠的赵家次嫡孙赵琤用脚尖在江宴肩膀上轻轻一点,又将他踩趴在地上,冲着其他人得意地笑。
江宴一声不吭,手指收拢,嘴唇紧抿。
薛姌气的眼睛都红了。
她四处看了一眼,跑到旁边的花丛里,随手捡了一个木枝,在赵琤再一次伸出腿时,甩着木枝直接抽了上去!
“啊!哪来的疯丫头!”
木枝虽然不粗,但是骤然抽在腿上还是挺疼,赵琤惨叫着把腿收了回去,但是看清薛姌的长相后,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