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许久无人说话,只有关东煮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中间进来了一个女客,年纪不大,拿了包卫生棉。结账的时候盯着窗边的人看入了迷,差点忘记付钱。
时夏拿袋子给她装好,女客人嫌透明袋子太扎眼,要时夏换一个深色的。
时夏来不及解释他们这儿的袋子都是统一的,女客人径直走到窗边,轻轻拍了拍迟让的肩膀。
迟让正犯困,一睁眼,眼皮褶皱变得很深。
他看着来人,像是不满被人打扰,眼神略冷。
“请问…你是一个人吗?”女生被他这副模样蛊惑,胆子更大了些,她正要拿出手机,却见迟让侧过脸,修长的食指指向收银台里的时夏。
“等我女朋友下班。”
他声音不大,语调也没什么起伏。
对方一窒,回头看了眼时夏,时夏一双杏眼眨了眨,没说话。
很快,女客尴尬地说了声不好意思,转回来拿了卫生棉,连包装袋都不用了,揣在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店门重新关紧,时夏坐在位置上发呆。
不一会儿,迟让过来了。
他俯身撑着收银台,半个身子都搭在上面。他盯着时夏,一双微吊的黑眸倦意很浓,幽深不再,取而代之的一片雾蒙蒙。
看着他,时夏觉得自己心上都被蒙了一层薄雾。
“我困了。”
时夏默了一下,突然问:“你为什么转来一高?”
“因为你啊。”迟让声音倦怠,尾音拖得很长。
他脱口而出,分不清真假。
时夏精神一晃。
迟让单手撑着台面跳进收银台里,熟稔地拿出柜台下的躺椅,躺上去之前,他拉住时夏的右手。像冬眠的动物找到了温暖的巢穴,调整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迟让枕着时夏的手背,逐渐舒展开的神情足以说明他有多满意这个姿势。
他喟叹似地道:“你不来找我,我只能去找你了。”
“时夏乖,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
这是时夏为什么害怕将她和迟让暴露在人前的原因之一。
人前的时夏性格完美,成绩优异,是人人艳羡的尖子生。
可人后,尖子生跟混混头子裹在一起。
知道的,说她是个行走的安眠药。不知道的呢?
现在随便进来一个人,看见迟让牵着她的手睡觉,多半都会以为他们关系不简单。
什么睡眠障碍这种理由,说出去只会被人误以为他们在搞暧昧,而且还是那种……暧昧。
说白了,时夏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受不了别人哪怕一点点异样的眼光。
但迟让不一样。
他身上总有种乖张的气质,好像不被任何人掌控,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因为这种不羁,他对时夏在意的事情十分不屑。
时夏嫌他太过我行我素。
迟让说她活得太假。
他们说服不了彼此,却又不断被现实推向一处。
时夏垂眸,身侧的迟让正双眼紧闭。店里光线很强,他头发上笼着的光晕却格外蓬松柔软,细碎的黑发遮盖在他眉眼上方,毫无防备的侧脸像件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完美无瑕。
他抱着时夏的右手,像小孩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充满依恋,倍感安全。
时夏总忍不住好奇,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睡眠障碍呢?
一点刚过,送货的车子来了。
喇叭声将迟让惊醒。
时夏没空管他,拿着单子出去接货。
等她把货点完,店子里的迟让已经恢复了他刚来时的精神奕奕。
他准备走了。
时夏有些意外:“你才睡四十分钟。”
仓库里,迟让帮她上货,他个高,不费什么力气把箱子推到了架子里层。
闻言,他收回长臂,撑着时夏身后的铁架将她圈在自己胸前,俯低身子,口吻暧昧:“托你的福,四十分钟足够让我精神一整天了。”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时夏呼吸一顿,看清他黑眸里狡黠笑意,她皱起眉头,抬脚朝他小腿一踹:“滚蛋!”
迟让身手敏捷,往旁边一闪,时夏踹了个空。
迟让将身后的连帽往头上一盖,扬起下巴来笑得十分开怀:“很有活力,继续保持。”
时夏气得咬牙,扬起手里的写字板就往他头上砸。
两个人从仓库里追逐着跑出来,时夏将写字板往收银台上一拍:“我警告你,在学校绝对不要说认识我!”
迟让停在门口,感应门自动打开,他撑着一边门框,左腿往右腿前方一叠,那姿势像在拍什么广告。
“给个理由。”
“没有理由。”
“那我凭什么……”
时夏眯着眼睛,阴测测地:“凭我能决定你是困死的还是睡死的。”
迟让倒吸一口凉气:“好狠心的女人!”
时夏故意握紧拳头举在身前,“还有更狠的。”
迟让:“……好你赢了。”
他跳下台阶,转身前,他送了时夏一个飞吻。“明天见。”
时夏:“……”
深夜寂寥,便利店里灯火通明。
感应门感应不到障碍,透明玻璃缓缓合上。
时夏抱着写字板回到仓库,货架上,顶层孤零零的那只箱子,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身侧,被他握过的右手,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