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宫里,爹爹倒比他节省!
推开门,暖烘烘的热流驱散了寒气。一屋子珠围翠绕,花团锦簇,秀丽婢女低声笑语。
矮榻居中,袖手端坐一名中年妇人,黛眉描得高挑,像两把上扬的刀锋,眼睛虽是笑眯着的,却不见一丝暖意。
陈妈动了动两片薄唇,开口清嗓。
“首辅大人病了这么久,请了半年的疾,全城的名医日日问候,灌下去多少名贵汤药,也不见效啊。”
“也是怪,大人好端端的身子,怎么就病来如山倒了。”
“都知道家里送你们来做什么吗?”
一个伶俐的丫头接过话:“从咱们里头,挑一两个合心衬意的,好好给大人侍疾。”
陈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玉察低头打量着四周,这些应选婢女的,倒不像贫寒人家出身,一个个腕子上金环玉绕,鲜艳夺目,举止慢条斯理,显然是用小姐的规矩教养出来的。
倒不像是选婢女,而是选……
“你,过来。”陈妈唤道。
玉察闻声,略动脚步,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个戴着兜帽的女子。
同是凡胎,偏偏这个人,身骨柔软袅袅,仙姿鹤态,这两步踩来,竟踩得女子心头也酥痒痒的。
陈妈一把攥过她的小手,亲切地问:“父母在哪里高就?”
先声发问,咄咄逼人,陈妈惯用的杀威刀。
玉察想起父皇与母后,他们已经逝世好几年了,不由得眼眶微红。
“他们都不在了。”
“哦——”
陈妈故意将尾音拉长,不动声色地松了她的手。
“家中可有置办过什么田地宅子?”
玉察摇了摇头,爹爹曾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要她如何说得出口?
陈妈皮笑肉不笑,已不自觉与挪远了距离。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玉察怯怯开口:“我没有地方住。”
陈妈的脸色黑得就像三年没刷的锅灶,哪个不长眼的门房,收了贿赂把她放进来!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也能进游府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给自己倒洗澡水都嫌晦气。
陈妈的眼底早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审视。
“你可知道,今天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家世清白,出类拔尖儿的,最低也是位富商家正儿八经的小姐。”
一阵低低的嗤笑声。
婢女们掩住口鼻,议论纷纷,其中,容貌俏丽,家世较高的女子,高傲地挺直了身子。
她真以为是来选婢女的?
首辅大人这么些年,身边一直没个人,这次陈妈挑的可不是普通丫头,而是通房丫头!
玉察呆呆地僵定在原地,手紧紧攥着衬裙。
“有什么好笑的,也与我听听。”一道清朗的声音。
一个年轻男子跨进门槛。
崔管事向来招蜂引蝶,喜爱同婢女嬉戏打闹,不肯浪费自己的好样貌好身条。
新的旧的婢女涌上去,一口一个“管事”,哄得人脸红耳热。
相互取笑一番之后,崔管事的好奇心,转移到了玉察身上。
“你们方才,可是在笑她?”
他毫无顾忌地伸手,轻佻摘下她的兜帽。
烛火,“啪”地爆了一声。
一片轻微的吸气声。
满屋子莺莺燕燕,呼之欲出的春光,黯淡下来。
窗外花影摇曳,映过不同的婢女脸上,发愣的、出了神、艳羡、惊讶、对自身的担忧,脊背不由自主弯了弯,再没了傲气。
一时间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只有崔管事认出来这是谁!
他脸色大变,瞳仁,骤然缩成一点,光芒幢幢,几乎要搏跃出眼眶。
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为自己的冒犯而懊悔。
“啪嗒”一滴冷汗,从崔管事的额头打落。
全城搜查的顺宁公主……你竟然在这里……
他如何不认识?
曾经跟着首辅大人入宫数回,虽然只是遥遥一顾,顺宁公主的一颦一笑,真是令人难忘。
此刻,满室烛光明又灭,不比她瞳仁中的泪光,盈盈流转,流光溢彩。
楚楚可怜的脸蛋,万千色彩光影,拂跃过,生生不息。
清冷与天真,就是最诱人的媚态天成。
好一汪化骨水。
好一把斩魂刀。
“崔管事,我有事求首辅大人。”她轻声乞求。
“这……”
崔管事已猜到几分,心下叹息,顺宁公主啊,您还不如被叛军捉走呢,进了游府,你可算进了虎狼窝了。
男人最懂男人。
首辅大人每每凝视她的眼神,凶猛、阴郁、侵占、贪欲……简直饿虎扑食,要把她拆吞入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