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滴躺在玉察手背的泪珠,仿佛只是一场梦幻泡影。
下一秒她抬头,见到男人的神色如常,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可捉摸,变幻无常。
他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正是自己日夜惦念的家书,他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游澜京这一刻,竟然有些微的好。
玉察摇摇头,他的好,就跟他的眼泪一样,鳄鱼之泪,不值钱。
她从信封内谨慎地抽出家书,仔细地端详每一个字,是皇弟的亲笔字迹,游澜京没有骗人。
最坏的打算,她都想过了,说不定游澜京只是骗她,就算是骗她,她又能做什么呢?
一切如他所说,只要他想,甚至可以埋葬玉察的公主身份,彻底沦为一个□□玩物。
他肯守信,已经出乎玉察的意料了。
哪怕灯火昏暗,玉察依然认真地逐字逐句地看,仿佛要透过这张单薄的纸背,看到亲人的音容笑貌。
信上说,宫里一切都好。
阿弟絮絮叨叨了许多,玉察甚至能想象到阿弟散漫不羁,扮出一副轻松笑意的模样,就近在眼前。
他说玉察最珍惜的清静小山峰并没有被马蹄糟践,说文嫔天天抄佛经祈求叛乱平定,宫人们还是老样子,一刻不停地忙活张罗。
最伤心的是慧娘娘,她日日待在宫中怔怔出神,抱着玉察的小枕头入睡。
她总是夜半做噩梦,梦到公主被一条黑鳞蟒蛇吞吃入腹,于是就哭个不停,谁也哄不好,阿弟很无奈。
不好的,他一个字也没提。
那些内外交困,波谲云诡的危机,终究化作阿弟淡淡的一句小事情。
只是,他告诫玉察,不要回宫,不要回宫!
阿弟说,知道皇姐在宫外颠沛流离,孤立无援,他心中甚为沉痛,然有许多不得以。
待时局稳定,他必定亲自接皇姐回宫。
“我一点儿也不苦……”玉察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涌出。
她瘦削的肩膀,重重地靠在椅背,捏着信封的手指,无助地颤抖。
再度睁开,失神又茫然的一双眼睛,像干涸的河流。
自己待在宫外,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暴毙。
他们在宫里做德王的傀儡,玉察在宫外被游澜京掌控,又能说谁比谁更难呢?
至少,游澜京目前还没有想要玉察的性命。
“早知道这封信会惹姑娘伤心,我就永远瞒着你好了。”
游澜京起身,负手背对着她。
“嘭”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戏堂外绽开。
接着,便是一刻不停的风呼号啸,以及轰隆噼啪,游澜京的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玉察诧异地转过头,泪痕未干,她一时懵懵的。
人群如泄堤洪流,一下子松散开,纷纷涌集到浩然街上,熙熙攘攘,盛况空前。
万头攒动,一睹白柳庄制造的烟花。
白柳庄是皇家字号,百八十个能手,一年从头做到尾,赶在年节前将特制的烟花礼炮上贡给朝廷。
除此外,皇家祭祀、婚嫁、丧葬,一律御用白柳庄的烟花。
众人皆知,顺宁公主是最喜欢白柳庄的烟花了。
她说,烟花抛到盛京城的空中,这是世间无论贫贱富贵,皇帝或是乞丐,都能看到的同一片美景,就像爹爹的雨露恩泽,遍撒万民。
天空是最公正的。
老百姓们也能搭借着公主的东风,一饱眼福。
可惜今年是个特殊年份,宫里的贵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放如此奢靡铺张的烟花?
“出去瞧瞧吧。”游澜京望了一眼少女。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慢慢地走在浩然街上。
欢声笑语鼓乐齐鸣中,他始终勾着她的手指头,穿梭在男女老少之间。
万点银花散火城。
一点腾空如流星的白光,啸声中缤缤纷纷,无数的碎银子,在一抹墨色中,聚攒、交汇,骤然爆开,灿烂洋溢出紫色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