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左右纠缠,顶着贾赦身死的哭嚎声,贾琏直奔花园东院内的昔年故居,进了厅堂,在里屋果然见了一柄橙穗长剑还挂在墙上。
贾琏上前取了在手中,再出门来奔出东路,到了宁荣街,照东边宁府过来。
不过俄顷,贾琏飞也似的到了宁府西角门。
门口却奇怪,如今一个门子也不见,正方便了贾琏进屋,一路跨过二道门,西路的外仪门,这时放慢了步伐,贴着墙角避人,照着那会芳园中来。
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寻见了个落单的婆子照着一处垂花门进去,贾琏就势跟上,抢入来,把这人劈头揪住,往边上一推。
这婆子正待要叫,斜刺里,只见明晃晃的白刃驾到了脖子上,身子顿时软塌了下去,口内称“饶命”。
贾琏道:“原来是李嬷嬷,且想活命的,就说一说东府这边外头的人都去了哪里?还有刑部的贾雨村,你们家贾珍,又在那里!”
这婆子是贾蓉的奶妈妈,素来在宁府是得了体面的,贾琏顿感抓对了人。
“琏二爷不知道,是忠顺王爷刚刚来了一趟,眼下府里的人都去东街门送行去了。另外雨村大爷也去了,珍大爷还在天香楼里。”
李嬷嬷唯恐说满了半个字,嘴里漏风似的将事情都吐露出来,浑身抖着像个筛糠。
天香楼还要往会芳园里面去寻,贾雨村则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忠顺王走了,如今提剑上门,一时只能寻着一边。
贾琏正犹豫间,那李嬷嬷又抖索着开口了,哀声劝道:“琏二爷,您也是金玉里出来的贵人,怎么能做这丢份的事?”
“聒噪!”
贾琏收了剑,提着李嬷嬷往墙上一撞,眼见她昏了,再往边上啐了一口,朝外头出来。
先杀贾雨村!
挟刀兵到了这,贾琏越是到了忿怒处,心中迷雾消散大半,愈发的明朗了。
区区一个贾珍,就算添上一个贾雨村,又哪里来的狗胆子使法子害他?
就好像尤三姐说的一般无二,自家是举主,一个骤然而起的贾雨村,又无寸功,在朝中哪点比得上自个,敢起这颗心来?
多半是因为背后还有人!
贾琏举目望向宁国府这朱粱画栋之外,似是见着了那忠顺王的车驾一行。
若是因有这等人在,那就不足为奇了。
官场倾轧时挟朝堂大势而来,必定是要不明不白就置人于死地!
这是权势之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庙堂之上哪里会容自个脱罪再起势,眼下就是一件接着一件过来,贾珍出首六大罪名之后便是史家的干系,之后还有什么?
三姐儿先前所说的都成了空,还谈什么事后发作贾雨村,早晚要铃铛入狱。
所幸,找不到是谁人谋害也就罢了,既然今日都来亮了相,就先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贾琏心中计划得定,提剑撕去下身长摆、腰间大袖,又一手扯了布条系死了头发,免得碍事,一面朝外头追赶来,只怕被谁走脱。
朝堂上比不过,已然势败,干脆就在江湖处搏杀!
今个就让京师内外开开眼,什么金玉中出来的贵子?洒家也是草莽里的英雄!
大步流星,追风赶雾而来,年末都中又是大雪,出来仪门朝东走,宁府内好白花花一片。
竟是凑巧,贾雨村望宁府外宅的待客厅过来,左右一行人迎面撞见贾琏,狭路相逢!
“我的儿,往哪里去!”
贾雨村粗略一眼,还不曾认出脱了官服的贾琏,方及站定,便觉得那刀兵照来面上生冷,勉强细看了雪中来人。
“贾琏!”
贾雨村亡魂大冒,想起方才忠顺王的叮嘱,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何等的造孽!
再见那剑光耀目,来者贾琏面上狰狞,贾雨村问也不敢多问一句,忙让周边人拦住,自己猛然往后逃窜。
过了四旬年纪的人,这时生死临头了,竟然凭空生出了一份矫捷来。
贾琏心中业火喷发,哪里能容他走脱了,一手提剑,一手撑开五指抢入人群。
“挖出来!看究竟是不是颗黑心!”
影若下山猛虎,吟如出水游龙,三五人倾倒去,一两处雪华开。
贾雨村猛然受身后巨力袭来,只觉得五脏六腑俱碎,翻倒时余光见了贾琏赶上,心肝都提到了九霄云外。
贾雨村一倒地,待急要挣扎时,贾琏再起,提剑直往那心口搠来。
惊惧之声愈是响彻,和那满府的喧杂混起,心头血迸射而出,洒落在边上雪地当中。
这剑存放期年,这时却不利落,叫贾雨村一剑还不死。
贾琏哪里容他多说半句,复是落下一剑,劈脸剁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
“好算计的鸟厮!子腾老爷一死就晓得另投了什么明主来害俺?你说,他在哪!”
贾雨村血泊中伸手,朝外头指着一半便不动了,仰面看着一出,不知见着了什么东西。
不需眼见着,便晓得这人再无声息。
贾琏还刨开胸膛,将那早戳出了窟窿的脏器取出,举目朝天见之,不禁了了冷笑。
“好不讲理的天命,怎么不是颗黑心?”
贾琏甩开脏污,再提剑过来,赶上方才和贾雨村同行的一人,一脚踢翻了踩着喝问:“那忠顺王这就走了?”
那人一手掩面,打桩似得点头。
要不是送了忠顺王回来,怎么会遇见这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