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在江宁府赫赫有名,往日茶余饭后谈论无外乎便是沈家二爷又做了何好事,从未传出有过仗势欺人。乍一听这话,珍瑞和中其他人均是浓浓地兴趣,众人随未明目张胆的围观热闹,但耳朵却是时刻立起来凝神听着。又听姜堰所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想向沈家泼脏水。
姜堰气质清雅,神情淡定,说话时连嘴角弧度都未变,内容却如同锋利刀尖戳人心口,陈双儿不禁气塞胸臆。
阿宝抬眼看一眼簪子,姜堰语音未落,她紧随其后道:“而且簪子还未付钱。”她也不是非它不可,只是想看看。这一看到好,并不合她意。
沈图南一乐,毫不客气的在一旁补刀,“我沈家不缺两支簪子钱,我妹妹要什么我大可以买。”一人一言将陈双儿她们堵得无话可说。
几位坐贾商相视一笑,往日除非掌柜的在,她们遇到难缠的客人时只能忍耐,唯恐怕损害珍瑞和的名声,如今亲眼所见胡搅蛮缠的人吃瘪真是畅快。
阿宝对其它的不感兴趣,一听对沈图南买东西送她,连忙别头,杏眸亮亮的瞅着姜堰,娇气地问道:“表哥呢?”阿宝就是故意为之,她跟着哥哥出来,从来不需自己付钱,哥哥在此放下的话可有可不有,但表哥今日允诺了她,可就逃不掉了。
姜堰捏了捏阿宝的脸颊,浅笑道:“不拘阿宝要什么,尽管选便是,表哥掏荷包。”姜堰原就丰神俊美,清俊高雅,如今眉眼带笑,声音宠溺,饶是一旁的小姐们只是静静看着,也不禁痴了一瞬。
陈王氏步伐沉重,瞧了一大圈,皆未找到令她觉得合适的宅子,如今准备回珍瑞和找女儿。大女儿好歹跟在她父亲身边,学了两三年如何做生意,与人交谈头头是道。如今她没大女儿在身边,谈宅子的事情,她一张口要么被人家回绝要么被人乘机抬价,自己做起事情来才知受挫的滋味。
陈珊儿一回头,见陈王氏正往这边走,额头青筋直跳。
一个陈双儿她已是管不住,她娘那得理不饶人,又只顾着眼前利益的性子,再来横插一脚,珍瑞和真会乱成一锅粥。
陈珊儿怕簪子损坏不敢重放,顿时手脚匆忙。弄完一切,将头埋入胸膛,拉着陈双儿灰溜溜地离开。
耳边清净没人打搅,阿宝总算能专心挑选珠花,姜堰无事便跟着在珍瑞和里头闲逛,忽的被一抹如云山幻海的青烟色吸引。
姜堰唤了坐贾商从博物架上取下,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一番。
青纹玢玉响铃簪,上好青玉打造而成的铃铛,青玉泛着温润的光泽,轻轻晃动清脆悦耳。姜堰想起有日阿宝头上戴过铃铛,故作随意地将铃铛簪递予坐贾商,让她包起来。
虽说在珍瑞和一开始有陈双儿搅和,但后边阿宝得了姜堰送她的东西心情便大好,啥子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
来到停船的湖边,阿宝看着沈图南所指的地方,是一艘青蓬小舟,兴奋地道:“不是画船!”她老早便想坐青蓬小舟泛湖,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因为江南地区多是枕水而居,开门见水,河道四通八达,青蓬小舟可以穿梭两边都有人家的河道处,看白墙黑瓦灯影,偶尔有人在岸边洗衣戏水,那才是炊烟人家。
沈图南挑眉,“这么开心?”其实略微一想便知,他们一群子人,有丫鬟婆子,还有小厮,断断不可能乘坐青蓬小舟泛湖。
“真是始料未及。”姜堰嘲讽一笑,“竟有一日看到你们内讧,还是说你们不想跟我这个主子。”
书房里四人齐齐下跪,他们自一开始,连命都是主子的,哪里能说不跟主子。
姜堰淡淡地扫视几人,“我现在确实是一无所有,可你们切莫要试探我的底线,当初我能放下身段硬将你们带出来,也能将你们送回去。”母亲一直教导他为人要敦厚纯善,不能迁怒与人。是以,即便他在送往江宁路上,从未对身边人发过火,动过怒。加之在沈家一直闷着,竟然养成了个隐忍的性子。
闻言,几人身子皆是一僵,其中最为震惊的该是墨笙。浅秋、浅月、浅丝因为是女子就被送往夫人宫中伺候,当时皆是跟着主子从宫里出来。而他们几个墨字的人不能入宫,只能在宫外待着。
当时夫人暴毙,宫内宫外皆是乱了好一段时间,甚至连已经无人居住的将军府都遭人偷窃。他们在宫外的四人完全不知晓宫内情形,慌乱至极。最后被人指示,稀里糊涂的在宫外遇到主子,他们均以为是将军旧部将他们送于主子面前,谁知晓其中竟是主子手笔。
“我不管之前如何,从此时此刻开始,既然喜欢乱嚼舌根就去掉舌根不长眼睛就剜掉眼睛没脑子,脖子上也不需要顶个空脑子。”
姜堰一番话说得极其残忍,墨笙却是深感自豪,这般有魄力果决的人,才能带他们走出险境,而不是一辈子窝在别人家。
跪在中间浅秋本就被姜堰的视线压得抬不起头,如今听了他的话,早已被吓得面色苍白,只能连连答诺。再不敢将姜堰当做一个十二岁,处处需要人提点照顾的少年。或许在她松懈之时,这个少年早就长成。
此时,阿宝午时进了扶云院的消息,如数传到沈安福耳中。
沈安福听闻之后,浑身发抖,觉得被人深深背叛,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不可怜,擦着眼泪不停地问身边的丫鬟,“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
沈安福的丫鬟兰香不停地宽慰自家主子,“小姐往后不必再对八小姐掏心掏肺了,人家根本不领情,把您的好意往地上践踏。”
正如小姐回来路上所说,提议与八小姐一同前往扶云院,是一片好心。怕到时八小姐被拒之门外,脸皮拉不下,两人一起被拒好歹脸上要好看些。谁想,小姐赔上自己脸面对八小姐,结果换来了这么个下场。思及至此,兰香心中不免对阿宝有一丝怨怼。
陈珊儿一把拉着陈双儿回房间,质问她,“你什么时候去了世安院那边?”
“我跟着母亲外出时,听闻下个月巡抚府要举办赏花宴,沈家肯定在应邀之列,沈安福只怕没资格参加,沈安禧总能吧?难道你不想跟着去见识见识。”
“那你明明知道安福去扶云院被拒,还干嘛要当着安福的面,说沈安禧进了扶云院,离间她们之间的关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陈双儿,手下的动作不由加紧。
陈双儿挣开陈珊儿的禁锢,吃痛地捂住手腕,“姐,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挑拨离间了?我说的可全部都是实话,我亲眼看见沈安禧提着食盒进去扶云院。”
“那你也不能说!”陈珊儿愤懑地一扭头不看陈双儿,顶着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竟干些让人不喜的事情。她虽得了个姐姐的名头,可她却只比双儿早出生半刻钟,不但处处要替她操心,还要时时让着她,“你马上去跟安福解释。”
“怎么说?”陈双儿讽刺地看着陈珊儿,同样眼不见为净地背过身,“这事我自有分寸,每日低伏做我早就受够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你难道还想过这种日子?”她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这个决定。
陈珊儿被陈双儿说得一时语塞,最终道:“那你也不能拿安福当踏脚石。”她也曾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如今却不得不寄居人下,投靠姨母,却得五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阁子里,而且姨母还是做妾的。
大秦律法贱妾可通买卖,稍微重规矩的人家家中妻妾之间泾渭分明,宠妾灭妻之事断不会发生。是以即便耿氏再怎么作,乃至沈老夫人与,下头也没有个妾敢爬到她头上动土。
玉姨娘是良妾,正儿八经抬进沈家,不必担心被发卖,且她受宠又生下孩子。还能将自己姐姐侄女接过来,已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陈珊儿与陈双儿依旧看不起玉姨娘与沈安福。她们两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可能在于,陈珊儿受了人家好处懂得感恩,陈双儿却是得到了,还嫌不够好。
“你别假惺惺做好人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只是你往日里隐藏的好,而我在你面前毫不掩饰罢了。你想着再爬起来可也要有机会才行,一直住在沈家你怎么找机会?”陈双儿嗤笑一声,作势与陈珊儿撕破脸皮。一副姿态像是已经跟在阿宝身边,进入她梦寐以求的贵女圈子,受万众瞩目般。
陈珊儿被陈双儿点破心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陈珊儿虽为商户之女,可心底里还是自傲的,总认为自己能够跟再上一步。只是现实的打击让她不得不低头,不过即便面对如今的窘境,她很好的克制住自己,依旧与人为善态度温和,人前人后都不露出一丝端倪,只等着某日寻到一个机会东山再起。
陈双儿放轻柔声音,猛地亲近起陈珊儿起来,“姐,你听妹妹一句劝可好?我们在沈家立足脚跟之后,再搬到外面去住,不仅不怕被人欺负,还能以陈家人的身份参加各种聚会,甚至可以自己举办宴会,认识各种人,不愁没有心怡的。”
陈双儿所说太有诱惑力,陈珊儿一时难以抗拒,颔首同意了陈双儿所说,陈双儿抱了抱陈珊儿,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沈家由大房和二房掌握着,要想出头巴结着庶女肯定不行,而嫡女就只有沈安怀和沈安禧两人,沈安怀对弄玉阁的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况且本来姨母与沈家大夫人本有妻妾之争,她去沈安怀那边讨不到好处,如此只有沈安禧合适。
而沈安禧身边有个沈安福在,她们就没有立足之地。要是没了沈安福,她总还需要一个玩伴,到时候她便顶替上去,跟在沈安禧身边,沈安禧看着比沈安福还要蠢笨,她总有机会得到她想要的。
不过陈双儿的愿望注定落空。
沈图南明晃晃赶人的话,使得陈双儿神经蹭的一下绷紧,怖色充容。她求助似的看向沈安福,希望她能够帮自己说几句话。
耿氏作为嫡妻,本就不乐意玉姨娘一个妾室,带着寡姐、侄女住在沈家。沈府下人明面上唤陈王氏陈夫人,唤陈珊儿、陈双儿陈小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耿家小姐对沈家而言,那才是正正经经的表小姐。怕就怕有谁不长眼唤玉姨娘两个侄女表小姐,那是将耿氏的脸面往地上踩。
沈安福歉然道:“三哥”沈安福对于陈双儿捅了篓子,却还让她来收拾,早已怒火中烧,但却只能强自忍耐。毕竟在她看来,玉姨娘重视陈双儿她们,若让玉姨娘知晓她在场还让陈双儿被赶出府,少不得听玉姨娘一阵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