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无言,唐芋败下阵来。
竟然拿她嘱咐学生的话来堵她……
“好的。”她缓慢地眨了下眼,一副认命的口吻:“听宋医生的。”
宋渺点头,关掉灯光,从抽屉里摸出只牛皮纸封,把CT片摞成薄薄一沓塞了进去。
边道:“最好今晚就入住,让家里人帮忙把要用的东西送过来。”
“……”
办公室里突然静了下来。
宋渺指尖缠着线,一圈圈绕在封口的白钮扣上,牛皮纸封簌簌摩擦桌面的声响被无限放大,他的动作稍放慢了些,支了支眼皮,问:“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唐芋默声儿几秒钟,再开口,嗓音有些干涩:“我是自己住的,也没有室友。所以能不能……”
宋渺了然,站起身:“可以。”
与此同时,唐芋的话音落下:“——明天再来住?”
“……”
迎着对方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绪的目光,唐芋的声音逐渐微弱:“我今晚得回去收拾……”
宋渺端起水杯抿了口,正置于空调风口斜下方的磨砂玻璃杯被烘得热呼呼,贴合着掌心,像个暖手袋。
温水润嗓,把他哑然失笑的情绪也压了下去。
“好。”宋渺摁下小台灯的开关。
办公室里仅剩的一灯如豆也被碾灭在了昏暗当中。
“我送你下楼。”
“不用那么麻烦——”
宋渺面容平淡地把她的话堵上:“顺便吃晚饭。”
“好的……谢谢宋医生。”
唐芋的右脚已经肿得不太能走路,动辄便疼得厉害,只能用手掌撑着医院的绿漆墙缓缓挪着步子。
久违地遇见昔日同窗,自尊心作祟得厉害。原本也已经足够狼狈了,她不想再有开口求于人,低声下气的姿态。
尽管以宋渺的好脾气来看。
大概会对病人有求必应。
身后响起皮鞋跟敲在瓷砖上的响动。
唐芋没有回头,倔强地蜗速挪动着。
宋渺也不说话,一声不响地跟在后边。
从办公室到电梯间,几十米的距离,五分钟后才堪堪挪摊过去。
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小护士,拎着饭,有说有笑地朝外走。
瞧见宋渺,其中一个低低挽着发包的立时收了笑,绷着脸,鸦雀无声地藏在了小姐妹身后头。
“宋医生下班啦?真好,我们还得值夜班。”
“宋医生吃饭了吗?食堂今天的辣子鸡丁超级香,闻着味都流口水,强烈推荐你去试试。”
小护士们嬉笑着同他叙闲话,宋渺一一微笑示意。
“辛苦。”
“谢谢,今天不在食堂吃,下次有机会试试看。”
轮到挽着发的小姑娘时,同行的小姐妹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把她往前挤了挤。
耳垂一抹酡红,憋了半天:“宋、宋医生。”
宋渺微微颔首,视线只稍作停留,便又转回了墙边那人身上。
几个小护士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瞧见唐芋跟只壁虎一样,左半边身子整个黏在绿漆皮上,缓步朝前艰难蹭着。
“宋医生。”小姑娘往宋渺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眼神却是黏在唐芋身上的:“复健?”
唐芋:“……”
宋渺低了低眼,唇角勾起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语气平淡:“嗯,病人不太配合。”
“……”
唐芋看着食指指尖抵着的那块漏了个小洞的墙皮。
只恨不能一头钻进去。
“咱们医院这么大,一圈转下来岂不是要加班了……”
小姑娘自言自语似的咕哝两句,撂下句“等我一下”,去而折返,再回来时,手里推着台漆黑的轮椅。
“宋医生。”小姑娘模样兴冲冲的:“用这个。”
“……”
-
天边落下最后一抹橘黄的余晖。
日晕的外环覆着抔白雪,跟山尖顶着点白的富士山似的。
唐芋坐在轮椅里,捂着眼。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事态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她不就是崴脚吗,怎么搞的像截了肢……
宋渺在青枝弄外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块能停车的地方,锁好车门后,淌着雪一路走到近旁。
唐芋望一眼他肩头的雪,把手里的红伞稍撑高了些。
“你住这里吗?”
宋渺也配合地低了低头,钻进了那方透红的阴翳下,温声道:“谢谢。”
说前半句话时,他的目光对准的是青枝弄堂口,隔着条街的楼区。
唐芋掩唇轻咳了声,腾出只闲着的手,手腕一转,指了指身后。
“宋医生,走反了。”
“……”
宋渺微愕,转了个弯,绕进了狭窄的巷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