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来药铺看望她的阿婆救下了她,将她扶回屋子里,替她换衣梳发。
箬弦却再也没开口说过话,她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静静悄悄的呆在屋子里,浑浑噩噩,仿佛只是一具空壳。
阿婆是她爹爹生前的病人,受他爹爹恩惠感念于心,于是这些年将箬弦看作自己的亲女儿般的疼着。
如今看她变成这个模样,心疼的眼泪直流,
徐生依旧陪在她身边,箬弦心情好些时,会把他抱在怀里,沉默着抚着他的毛发。
徐生偶尔会去外面替她寻些漂亮的花,叼回来,放在她的窗台上。
箬弦似乎格外喜欢梨花,如今正是春日,他叼回梨枝,箬弦会望着梨花,良久,微微笑一下。
那是极淡极淡的笑,像是浸泡在中药里的蜜枣,分不清是苦还是甜,是爱或是怨。
这一日,阿婆来铺子里时身后跟着一个喜气洋洋的阿嬷,头上戴着朵红花,捻着帕子欢欢喜喜的往屋子里来。
阿婆在后面跟着直叹气。
这些人是来提亲的,箬弦被掳去县令府的事被掩藏的极好,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这一次来提亲的是郡守家的五公子,说是多年前见过箬姑娘,一时惊为天人,念念不忘。
媒人见着箬弦直夸姑娘好福气,花容月貌攀上了高枝。
箬弦垂着眉听着,没什么神情。
阿婆绞着帕子看她,生怕她被刺激到,出言不逊冲撞了媒人。
徐生看着她沉默不语,心里难受的厉害。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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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走后,说要给箬弦姑娘几天时间考虑。
阿婆送走媒人,屋里箬弦抱膝蜷在一起,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婆眼泪簌簌的便落了下来。
徐生在窗台边看着她,将今日摘来的梨花放在窗台,箬弦没有看他。
阿婆颤颤巍巍的牵起她的手,轻轻唤了她一声,“姑娘啊——”
箬弦的眼泪霎时便落了下来。
阿婆什么都没说,可她却是明白的。
其实她都明白,她是一个女儿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被人欺负是在所难免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若是再不想想办法,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出现。
她本该不堪受辱一死了之,可是……
“阿婆,我还没有等到他。”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沙哑的嗓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我还没有等到他,我不想死。”
她舍不得。她还没有等到徐生。
一滴眼泪落下,打湿被褥,晕开一圈水痕。
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低着头,轻轻的抽噎。
阿婆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肩。
“那郎君若是当真有心,定然不会辜负姑娘的。”
似乎是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箬弦靠在阿婆肩上,哭的不能自已,“可他为什么还没回来,六年了……”
六年了,箬弦等了他六年。
徐生怔怔的看着她,心口仿佛被人一刀一刀的割着,疼到不能呼吸。
阿婆拍着她的肩,叹了口气,“姑娘——”
箬弦哭出了声,她捂着脸,肩膀轻轻耸动,破碎的抽噎自指缝间溢出。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缘分的。”阿婆叹气,揽着她,安抚道,“姑娘来世间一朝,不能光念着旧日,人要往前看。”
“可我等了他好多年。”箬弦低低的开口,抬头时,眼里满是泪水,“阿婆,如果这一次等不到他,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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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箬弦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她既一心求生,便也知道,郡守家的婚事,不是她想拒便能拒的。
徐生坐在铜镜前看着她穿上嫁衣,戴上凤冠,如他想象中的一样,箬弦姑娘一身红衣,美得不可方物。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在回药铺的路上牵着她的手,紧紧的,对她说,“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娶你。”
箬弦笑得眉眼弯弯,对他说:“好啊,我等你。”
这一等,就是六年。
漫无归期的六年。
大黄狗垂垂老矣,依旧跟在她身边。徐生看着她上花轿,她提着裙摆,回头远远看了药铺一眼。
徐生跟在她身边,他想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像以往一样陪她走过一段路。
可他听见了,锣鼓喧天里花轿里传来的低低呜咽,就像他离开后的每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