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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袁青木轻唤着,沈淮宁回过神来,透着隔间的屏风隐约看到小姑娘的身影。

看来他来这是多余了,这小姑娘也没那么软柿子......

思及此,他转着轮椅,淡声道:“走吧......”

袁青木见他往回走,连忙跟上去,忍不住嘀咕:“怎么突然要出来散步,这时候又回去了?”

心下生疑,他只好摇摇头。

这厢沈殊彤早就气得一骨碌坐起,“许明奚,你!”

未说完,就被秦懿徳一把按下。

可即使如此,见惯家宅风雨的她也是面容破碎,细纹在嘴角微微抽搐,极力压制着心下怒火,可又无法反驳,毕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奚儿,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否则......”

许明奚抬眸对上她们的目光,柔声道:“四婶婶,您也知道,饭能乱吃但话不能乱说的道理,当年沈大将军正是您所说的庶子出身,一人参军立下战功,封将赐名,并未靠侯府,后来的将军更是青出于蓝,可如今却变成您口中的嫡庶之分,若是传出去,甚至传到官家耳里,被封为天策上将的将军竟然遭此置喙,恐怕不妥,侄媳只是为四叔叔着想。”

短短几句话,不过是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恩威并施有,威逼利诱也有,可最后一句饶是让母女两人将脱口而出的教训话语硬生生地嚼碎吞进肚子里,忍不了也得忍。

秦懿徳咬牙笑道:“侄媳说的对,还真是有劳侄媳如此挂念我们了。”

“挂念”二字咬的极重,让在场气氛一时陷入冰点。

沈静嘉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左看看右瞧瞧,这胶着之势着实让人浑身哆嗦一番,可打量着许明奚,近看着发现她额角的汗已经流至鬓角,身下也紧攥着衣角,摩挲着膝盖的衣料。

落到此处,她眉眼稍扬,想佯装轻咳几声,说些场面话缓和一下,不料还没开口,不远处却传来稚声高喊。

“好生热闹啊!你们怎么能背着我吃独食!”

许明奚一惊,循声望去,外面蹦跶来一个年轻男子。

听声音像是十六七的年纪,面颊微凹,吊梢眼,蒜头鼻,招风耳,面相却像三十而已,身着杏色长袍,外披黑狐大氅,可仔细一看,腰封歪歪扭扭,衣襟微微敞开,看上去应是不修边幅之人。

此人是大房留下的嫡子,沈善则。

倏地,许明奚只觉手腕一紧,是沈静嘉抓紧了她的手,摇了摇头,似是警示。

许明奚本想暗中问下,不料又一高声响起,拉回她的思绪。

“这是三叔叔新娶的媳妇吗?长得好生好看,三婶婶安好。”

待她反应过来,这男子已然走到她身旁,与她不过一尺的距离,吓得她差点没坐稳。

随即苦笑道:“嗯,我记得,善则。”

说着,她下意识地端详着沈善则。

此人鼻头青红,眼睑浮肿,眼下青影若隐若现,面色枯黄,发尾枯燥,说话间还隐隐闻到紫梢花和母丁香的味道,乃是合欢散的主药。

许明奚结合种种症状,顿时心生不妙。

这是......肾虚之症!

不多时,药味渐浓。

待反应过来,沈善则已落座在她身旁,虽面上和四房母女寒暄,可手脚却不安分,时不时坐得近些。

她有意往沈静嘉的方向挪了挪,还能感受到沈善则在旁打量她的目光,心下隐隐不安

这一幕落在秦懿徳眼里,她借素帕掩着,勾唇一笑,饮了口茶。

还真是恶人自有天来收,许明奚这臭丫头刚刚让她这么下不来台面,势必要好好教训一般。

府里皆知,这大房嫡子自小就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时常流连于烟花之地,深谙各种柳巷暗语门道,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可谓是上京纨绔之首。

之前送去沈淮宁院里的通房丫头都被送回原处,可后来大多都被这沈善则纳入其中,有时还会不小心弄死几个,只是不知怎的,就慢慢变成是沈淮宁干的。

思及此,秦懿徳暗暗冷笑几分,不料余光却见身影稍动。

沈静嘉突然站起来,对许明奚说道:“嫂嫂,我坐这有点冷,能否与您换个位置?”

许明奚一怔,可不等她反应过来,沈静嘉就扶着她起身换了个位置,还不忘对换了碗筷。

随即又忍不住掩唇咳了几声,病恹恹地,苦笑道:“侄子,姑姑坐到你身边,没意见吧!”

沈善则一见是她这病秧子,努了努嘴,往另一边挪着位置,嘀咕道:“没......没意见!”

虽是这么说着,他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筷子戳着桂花糕,几乎变肉泥。

沈静嘉因为变成孤女,平日沈老夫人都会多加照拂,他自是不敢惹这位小祖宗,否则老祖宗肯定会找他算账。

许明奚心下了然,知她是在帮自己解围,默默记在心里。

奈何沈殊彤见她们般心照不宣,眼底眸光放寒,指骨握紧了茶杯。

不多时,沈老夫人用好了药膳,李嬷嬷吩咐好疱屋的人,就带他们到暮尘斋前的亭苑用早膳,与此同时,一些沈家从老侯爷那一辈分出去的细支也来拜访。

其中不乏小辈来聊曲谈心,长辈来笑谈过往风流趣事。

亭苑廊檐,锦帘放下。

红泥小火炉浸润着奶白色的菌菇鲜汤,咕噜咕噜冒着泡,时不时迸溅出奶白汤汁,香味荡着袅袅热气蔓延四周,引得周遭的黄子梅都跟着摇曳,似乎也被这香味吸引。

皆是欢声笑语,几桌小火炉齐齐点着焰火,烹煮上京风味的美食,势必要从早膳用到午膳。

沈老夫人今日高兴得很,趁着时节适宜,捻着佛珠为沈家祈福,时常在饭前双手合十,告慰先祖。

许明奚凝眉一紧,因她是新入门的新媳,加之沈老夫人欢喜得很就让她坐在身旁,可她却闻到了藏匿在空中的微弱怪味,先前在屋内有浓重的瑞脑檀香遮掩,如今倒是稍有察觉。

她小心观察着,发现这味道是从沈老夫人的佛珠传来的。

“怎么?奚儿是对老身的佛珠感兴趣?”

老迈的问声拉回她的思绪,她悯笑道:“奚儿是觉着这串佛珠制式特别,以月桂雕花细细篆刻,精致小巧,想必是上乘之作。”

老人家许是一夸就高兴,眼睛弯弯,几乎眯成一条缝,朗笑道:“好眼光,这可是我和你四婶去大相国寺祈福时,一同求来的,想来是和佛祖有缘。”

秦懿徳很快就接过话茬,招呼着各位叔伯亲戚,互相敬酒敬茶,热闹得很。

许明奚讷讷地看着佛珠,敛回眼神,想着应该是多虑了。

待鲜汤煮开,汤食做好,热酒满上,难得齐聚用餐,不似往日正式的宴会,小辈们亦是兴致高的很,在庭院里玩起投壶掷圈,亦或是在抚琴跳舞,引得长辈看得乐开怀。

许明奚本就不胜酒力,幸而劝酒都被沈静嘉借机挡了回去。

来往的小辈多是与她们年纪差不多正在谈婚论嫁的姑娘,可一听是沈淮宁,吓得噤声,可也忍不住大倒苦水,说起小时候在外打马球,叔伯让沈淮宁教这些妹妹骑马,结果严格的要死,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自那以后,养在深闺的妹妹们见到他都绕道走,深怕哪天又被他抓去练箭骑马。

许明奚耐心地听着,指腹轻轻抚着杯沿。

脑海里不禁浮现骄矜少年凶巴巴地教妹妹骑马的样子,说不定连口舌之争也不放过。

思及此,她不由得掩唇一笑,似是沉寂的古井忽然泛起小水泡。

可抬眸瞬间,对上沈静嘉的目光,她的眉眼含笑,眼底似是慢慢化开愁绪,无波无漾。

“怎么了?”许是被人瞧见了,她下意识地敛回神色。

沈静嘉盈盈笑着,“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嫂嫂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年纪,不如我私底下就叫嫂嫂明奚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