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设局?” 贾永贞歪歪斜斜靠在墙上,似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问道。
杜仲低头看向她,语气不似作假,面上却无半点喜色。“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啪’ 本就不甚牢固的灯笼,不过一阵轻风,便被从房檐下吹了下来。应声落地,琉璃灯罩被摔得粉碎,里面的烛火挣扎了几下,还是熄了。
院子里突然暗了下来,只能借着月光勉强分辨,门口站了个形容萧瑟的女人。“杜仲…” 是怀荷的声音。
院落间一时无声,杜仲仍是背对着她。双目赤红,不曾从贾永贞身上挪开。
“呵呵。” 贾永贞忽而笑了。瞪着杜仲,“你这般…与洛沉如又有何不同?”
一旁的怀荷听见贾永贞的声音,如梦初醒。转身将内室以灵力罩住,防止这边的声音吵醒屋里酣睡的小人儿。走到杜仲跟前,声声泣血道:“我呢?这十数年你把我当做什么?”
猝不及防,杜仲忽然动作,左手掐住了怀荷的脖颈,右手到她额前,以灵力逼出她作为土地神,特有的护佑一方的土灵珠。随即如同甩开一片树上的枯叶一般,将怀荷丢在地上。
月光渐渐被云遮住暗淡下去,冬日里的寒风将他额前的短发吹开,一道刀刃般的红色印记,埋在他的眉心,隐隐生辉。此时的杜仲显然是已被心魔困住,入了妖道。
杜仲手里拿着土灵珠,蹲在已然呆住的贾永贞面前。好笑地望着她,眸子闪烁着如同湖水的波纹一样时隐时现的光,道:“把这灵珠吞了,你便能重返青春。”
贾永贞此时只觉得遍体生寒,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为何要杀她?”
“我自是为了你,土灵珠乃土地神至宝,非她亲近信任之人不可取出。” 又低声哄骗道,“乖,将它吞了,我们便可生生世世,长厢厮守。”
贾永贞已然视杜仲为恶妖,此时正想着该如何脱身。便听内室传来幼儿啼哭。
“孽障!” 杜仲心烦意乱道。反手破了怀荷此前设下的结界,再伸手一拉,孩子便到了他手里。
看着仍是啼哭不止孩子,方要动手,又回头看向贾永贞。笑得诡谲,轻语道:“这孩子是苦竹之身,可解你因味辛之毒。”
她看着这孩子,想起了她与洛沉如未能出世的孩子,慈母心肠顿起。“能…能不能将他给我?” 贾永贞此时虽是惊惧,身体抖若筛糠,却还是强撑着看着杜仲的眼睛说道。
又担心杜仲发怒,只好勉强将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安抚他说:“这是你的孩子…我...想抱抱他。”
杜仲听她如此说,眼笑眉舒,抬手将孩子放在了她怀里。
贾永贞将孩子揽住又用广袖将他完全遮住,悄悄用手捏住了荷包的一角,暗自舒了一口气,对着杜仲嫣然一笑,道:“想来与你生生世世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是极好的。你将那灵珠给我吧,我吃。”
杜仲听她如此说,以为她是想通了。便凑上前来,将土灵珠放在她嘴边。说时迟那时快,贾永贞掏出荷包朝着他面上一扬。粉末倾泻而出,洒了杜仲满脸,她护着孩子,自己无暇分身亦是吸入些许。
“甘髓!” 杜仲自然是熟悉它的味道,惊怒道:“你…你不是给洛沉如用了吗?”
原来,贾永贞早前便留了一手,担心与杜仲交易是与虎谋皮。是以她只给洛沉如用了一半甘髓,另一半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此番回到成阳,无非是想了结自己这一生的心结,与杜仲相见,得个清楚明白。不曾想发生了此番变故,她的准备在此时真的派上了用场。
杜仲听了她的话大怒,闪身朝着她袭来。贾永贞见甘髓对他无用,只得以身体护住孩子,闭眼受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有,只听见一道树枝折断的声音,她睁开眼睛,见杜仲的双腿已然变成了枯木,断成两截。再看他面上如树皮般深黑色、裂痕斑斑。“怎么会这样?”
“你于我不过是心魔执念,爱意并不是这般样子的,所以才会中了甘髓之毒。” 贾永贞了然淡淡道。便抱起怀里的孩子,远远离开杜仲去,任他身体寸寸碎裂,自行消亡。
她笑着看向着孩子一脸懵懂的模样,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母子,幸好如今护住了你。” 重重咳了几声,知自己此时已是命若悬丝,托着脚步走到怀荷身前,将土灵珠放在了她手里。
杜仲已死,书上的叶子纷纷落在了地面。贾永贞翻身躺在树下,顺着树叶枝杈的空隙看着天空。一双漂亮的睡凤眼明明灭灭,似是又看到了二十六年前,她的如意郎君收了琴,对她一礼道:“小姐万安,在下洛沉如。”
“我的故事说完了。” 那妇人又自斟自饮一杯,放下酒盏,对尧棠一笑:“能酿出这酒,相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尧棠回头,看了看放在不远处的那一篮子杜仲。对上眼前妇人平静无波的脸,她此时已是对她的身份了然于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你是…贾永贞?” 芳苓肿着眼睛在一旁问道。
“她不是,” 孟婆此时已然散了酒气,拿起玉盏走到跟前,轻碰她酒盏,道:“她是土地神夏怀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