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头顶悬着的重物终于坠下砸在后脑,固然痛,却也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镇定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甚至马上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吧,阿文,那我们来确认一下这次策划的细节。”
话音刚落,就得到对方一个灿烂的笑脸:“这样才对嘛,说真的,我第一次看见你给TUG的新品设计外包的时候就想认识你了,插画真的很精细。”
裴瑾文眼睛微弯,嘴角上翘的弧度很大,张扬而明亮,像个小太阳。
他看上去拥有很多爱,也得到了很多爱,一笑就让人觉得暖融融的。这幅招人喜欢的样子,倒是和自己不大像了。
……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正前方突兀响起,打断了苏闻禹的思绪,一抬头,正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
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是霍城经常问的一类问题。但苏闻禹明白,这人其实不是真的想知道背后的答案,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什么臭脾气,霸道又难缠。
苏闻禹打了个呵欠,很敷衍地转移话题:“困。”
配上他略显青黑的眼底,十分具有说服力。
霍城倾身靠近,仔细盯了他一会儿,而后立马不悦地扬眉质问:“还说只是起早了,昨晚到底睡了多久?”
“四五个小时吧,有稿子要赶。”
霍城一听,眉心的褶皱瞬间加深,“你们那儿是裁员了吗,林一卓要这么压榨你?”
两人对视,苏闻禹看进他深邃的眼底,里面情绪起伏,有着淡淡的不满。
而这种不满,比起所谓的心疼,其实更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占用时,那种微妙的不爽。
但不论如何,这好歹也算是来自大少爷的一点关心,难得的很。
苏闻禹差点就感动了,不过——
“林一卓是谁?”
“还能有谁?”霍城不解地瞥他一眼,说话硬邦邦的:“工作室负责人,和你做了四年大学同学的那个。”
“……他叫徐弈棋。”
总共三个字,没一个说对的。真行。
“好吧,徐弈棋,是我记错了。”霍城毫无歉意地迅速改正,屈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车祸后遗症。”
苏闻禹呵呵一笑。
和失忆没关系,他从前也不记得这些。
霍城总是很忙,忙到不在意自己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他的同学姓徐还是姓林,对他的工作和生活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
谈了这么久的感情,在自己这里,是最值得珍惜的回忆,但是在霍城那里,就像蜻蜓点水风过无痕,是可以轻松抛之脑后的过往。
苏闻禹垂眸,嘴角讽刺地翘起,觉得有些荒唐。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替身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不咸不淡的三年。所有付出好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再多的热忱最后都深深陷进冰天雪地里逐渐冷却,连火星子都看不见。
如果霍城不是天生冷淡,如果他也可以温柔又细心,那么自己拼命维系的这三年,就像个笑话。
幸好,才三年。
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沉默的空档,身后的椅背却被男人一把握住,有力的手臂就横在身侧。
“你好像还不太饿?”
霍城站得很近,他身形高大,俯身时投下的阴影几乎能把人牢牢笼罩,呼吸交错间,苏闻禹闻到淡淡的木香,是雪松和广藿香混合的味道,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要是不饿就先做点别的——苏闻禹秒懂这话的言外之意。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人掐着下巴,强硬地夺去了呼吸,炙热的吻先后落在他的唇峰和嘴角,撩拨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种事情做得次数太多,完全形成了习惯,苏闻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迎合,气息来回纠缠,里里外外都被侵占透了。
分开的时候,霍城依旧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寸。
而苏闻禹脸色微红,眼睛都湿成了一片,却还自然地抬手,正了正男人颈间的领结——又是该死的习惯。
这可不太妙,苏闻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行为,重复二十一天以上会形成习惯,重复九十天就会形成稳定的习惯,而喜欢霍城这件事,他坚持了整整六年。
这种喜欢一天没有消除干净,那么分开就只是逃避问题,是藕断丝连,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把对霍城的爱意,连同经年累月来养成的习惯,一点一点全部从身体里彻底剥离。
第二,替身属于虐身虐心的高危工种,他要拿到属于自己的报酬,然后好好规划未来的路。
考虑清楚之后,苏闻禹豁然开朗,沉郁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些许。他慢条斯理地端过旁边的餐盘,开始准备用早点。
见状,霍城眼底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今天回来会很晚,自己按时吃饭,不用等我,知道吗?”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拿刀切开盘子里泡发好的奶油层。
霍城的技术果然很不错,中间的蛋居然还是溏心的,刚一划开,金黄色的蛋液就迫不及待地汩汩流出,好像积攒了很久的感情一样。
可是,就算再深刻,也总有流完的时候。
等到那点感情耗没了,精神损失费到手了,他马上消失,绝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