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惊醒过来,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惊呼道:“不好了!老爷遇刺了!”
这声音他们站在院门口也听到了,燕王四人面面相觑,赶紧跟着另一名护院一同冲了进去。
定州太守杨翰坐在书桌前,仍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他的头靠着椅背,呈现出一副微微仰躺的姿势,看着仿佛十分正常,只是脖颈上一道细细的从左至右贯通的长长血痕却无法让人忽略。
他的脸上是一副和谐却又诡异的表情,嘴角仿佛想到什么极乐喜事般高高翘起,眼珠却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上半张脸是恐惧至极,下半张脸却是喜乐之极,糅合在一起令人不得不毛骨悚然。
最先进去那名护院已是在原地发抖不敢凑近,他推搡着后闯进来的这名护院道:“你去看看,老爷还有气吗?”
那名护院愣愣地走过去,伸出颤抖的手,努力去探杨翰的鼻息。只是手抖得厉害,一不小心轻轻撞了一下杨翰的鼻子。
照常理来说,这颤抖之下即便力气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可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在这不值一提的轻轻一碰下,汲汲营营大半生的太守大人尊贵的头颅陡然从脖颈处分离,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摔落在地上弹了两下,然后被随之凌乱散落的黑白交织的发丝裹挟着一路滚到了角落里。
座椅上便只剩一具衣着完好的无头男尸,脖颈与头分离的切面一片平整,只有黑红的血液不断渗出。那两名护卫已是吓得赶紧跑出去叫人,对他们来说,必须要尽快通知的当然是太守独子了。
燕王皱眉道:“我们得赶紧走,若是待会儿杨炎彬把人全都聚集起来,那些被我们打晕的人难保不被发现。这下糟了,要出城只怕更难了,只能再想办法挟持杨炎彬了。”
宗声青伸手摸了摸脖颈处流出的血液,怔怔道:“还是热的。”
“什么?”项原疑惑看向他。
宗声青道:“这血还是热的,人刚死没多久,恐怕就是我们过来之前。”
“不管怎么说,宰了杨翰这家伙的人真是厉害。这伤口如此平整光滑,没有丝毫滞黏,想必是刀法或是剑法又快又准,已臻化境,才能制造出头颅还仿佛一副连在身上的假象。”宋遥君也有些赞叹不已,不过还是催促道:“王爷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
裴招招站在一处水井旁,今夜的乌云遮盖住了天上的月亮,她从井水里能够望见的也不过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倒影。
这里靠近厨房,她方才看见两名侍女提着一桶水进了厨房,想必是要为了明日的喜宴而提前做准备吧。
她手中握着一块平凡石子,不过是在路边随手捡的。这石子长得不够圆润,即便是摆在花盆里也会让人嫌弃它的丑陋,可是恰是这份不圆润成就了它的尖锐。让人毫不怀疑,若是将皮肤往上面狠狠一蹭,便会磨破光滑细嫩的皮肤,渗出令人不适的鲜血来。
裴招招伸出手,悬在井口之上,右手攥着的石块在即将碰到左手皮肤之际,还是陡然停了下来。罢了,她固然最厌恶受制于人的感觉,却也不忍牵连无辜,广撒渔网不如精准投毒。
她转身正欲离开,突然天光乍亮,整个沉寂的黑夜仿佛被点燃一般。裴招招循着光源看去,西边一片熊熊火光,愤怒的火舌吞噬了那座高耸的建筑,窜得极高地挑衅着整座太守府。
裴招招仰视着那几乎将半边天照亮的火光,满目惊疑,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燕王他们,莫非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可是放火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定州此时天气干燥,火势一大怕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烧完。突然一阵不合季节的温热暖风拂来,风中夹杂着隐隐的烟火味和燃烧后产生的尘埃碎屑。
奇怪的是,如此壮观的火景绝不可能是突然之间点燃的,要燃烧到这个程度一定要费些时间。可是整座太守府却仍是一片寂静,毫无喧闹之声。人人各司其职忙于准备明日昏礼,各处房屋里灯火通明,纸窗上透出他们各自忙碌的身影,无人注意到外界这人造的壮丽奇景。
可是不论如何,驻守城内的军队总会注意到才对。裴招招皱起了眉头,若是他们一来,就更别想全身而退离开定州了。可即便是在他们赶来之前离开太守府,也还是会陷入同之前一样的困境,只要杨家父子一声令下,要在城门紧闭的定州城内瓮中捉鳖不过是早晚的事。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隐约可闻的惊呼,然后这道黑夜里唯一的嘈杂声如同引线般逐渐蔓延开来,有杂役一路疾跑,边跑边大喊道:“老爷卒了!”
老爷?裴招招一顿,定州太守死了?难道是燕王他们?可是不应该啊,裴招招蹙起了眉,出于安全考虑,燕王他们应该是要生擒他才是,即便要杀了泄恨也不该急于一时。
不对,这传递消息的人跑来的方向,与火光熊熊燃烧之处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越来越多的人听见这四处传递的呼喊,惊诧之下跑出来,便见被烧红的半边天际,一时间人声鼎沸,炸开了锅:“糟糕!少爷院子里走水了!快去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