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于鸿便起身在院子里练剑,剑风作响,扰得躺在枝头的于惊直接大呼小叫:“于鸿,莫吵我睡觉。” 于鸿不理会他,继续挥剑。 于惊气恼,但又打不过他,只好咬牙切齿道:“这府衙真是没法待了。” “又怎么啦?”于鸿轻笑,“随侯爷出来一趟,就没见你安分过。” “这府衙里服妇人丫鬟真是一个比一个聒噪。”于惊揉了揉睡眼,“从侯爷进门那一刻,全都不停在议论,本来我不想听的,但是只要侯爷两字进到我耳朵里,我就立马清醒过来,搞得一整晚都没合上眼。” 于鸿失笑,这小子也就两个长处了,一是飞檐走壁,二是耳听八方。 忽而于惊压低了声音,凑上来一脸戏谑的道 :“对了,你说侯爷和那穆姑娘是什么情况?” “侯爷的事情,非我等可以妄加非议的。” “你这可就没意思了,明明也很想知道,却故作高深板着脸!”于惊撇撇嘴,又嘿嘿一笑,“这说不定是我们以后的侯夫人呢。” 于鸿狭长的眼眸瞥了他一眼:“若是侯爷听到你这般胡言乱语,定拔了你的舌根。” “别吓唬我,侯爷每日卯时起。”于惊唇角微扬,毫不在意,但下一刻就突然从枝头摔下来:“侯爷还真来了。”说着还不忘给于鸿递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侯爷定也是被他吵醒了。 果然片刻后就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迎风走来,于鸿连忙收起剑,行了个礼:“侯爷。” “于鸿。”楚羽晟负手而立,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习武多久了?” “自五岁开始,十四年。” “你自认剑术如何?” “当今天下,在我之上,不超十人。”于鸿也不谦虚,他自小筋骨清奇,天赋异禀,师承九华山太宗,早年混迹江湖,便已高处不胜寒。 “那若你来教本侯练剑,到能与于惊匹敌的程度。”楚羽晟若有所思,“大概需要多少年?” 边上的于惊瞠目结舌,若他以后再犯错,侯爷这是打算亲自来削他了吗? 闻言于鸿也是一怔,半晌后,他倏然跪下:“此番是属下无能,未能护侯爷周全,往后若再教贼人伤侯爷半分,于鸿愿提头谢罪!”心里难堪不已,他身为护卫却屡次令侯爷身处险境,侯爷信任已失,不再愿性命相托了。 “你无需多想。”楚羽晟捏了捏眉心,“本侯只是想来练练剑术,倒也能够强身健体,缓解劳疾。” 于鸿见侯爷坚持,也只好应下:“那侯爷随我做几个动作,我看看侯爷筋骨如何,再向侯爷推荐合适的剑法。” 一番过后,于鸿面色为难,又跪下:“侯爷身体金贵,怕不像我等粗鄙之人禁得风吹日晒,且已过习武筑基之龄,若要习武练剑怕反伤了侯爷,侯爷智珠在握,世间万难,迎刃而解,属下愿终生誓死追随侯爷,护侯爷周全无恙。” 楚羽晟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于惊早已乐得捧腹:“侯爷,你还是别随于鸿练剑了,我来教你轻功,回头再来刺客,你就跑得谁也追不上!” 再听这句,楚羽晟的脸直接垮掉:“将京都传来的文书送到我屋里。”衣袖一甩,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且步伐匆忙,甩得腰间挂着的玉佩摇摇晃晃。 留在原地的于惊、于鸿二人相互埋怨:“你看你多不会说话!” - 须臾,于鸿将文书整理完毕,送至侯爷屋内:“侯爷,这些文书已积时日了,圣上两封,崔太妃娘娘四封,户部尚书一封,太常寺卿两封,请侯爷过目。” 楚羽晟手指轻叩桌面:“放下吧。” 于鸿站了一会,又恭谨地问道:“侯爷,可需要先用早膳?” 楚羽晟摆摆手,先拆开皇帝的文书一阅:“字如狗爬,定又贪玩去了。” 于鸿也不禁失笑:“圣上尚小,孩子心性。”随后见侯爷将崔太妃的四封文书先搁置一旁,只拆了户部尚书和太常寺卿的扫了几眼,小心提醒:“崔太妃娘娘的文书听说是八百里加急赶来的,许不定有什么大事。” 楚羽晟凤眸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于鸿知自己越矩了,慌忙单膝跪下:“属下知错。” 楚羽晟定定的看着他,也未让他起身。 于鸿只好继续跪着,后背霎时冷汗直流。 “人醒了吗?” 这么毫无关联的突然发问,于鸿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恭敬回道:“听府上丫鬟的闲谈,穆姑娘应该是醒了。” “把这药送去。”楚羽晟递过一小木盒。 于鸿双手接过,低眼一瞧,这不是特地为崔太妃娘娘寻的玉容膏吗? 他心中波澜未定,却又见侯爷倏然笑开:“一介女子,威武不屈,竭忠尽节,倒教本侯佩服。”瞬间不敢二话,马上回道:“是。”然后转身退下。 于鸿穿过庑廊来到穆清华歇息的院子,脚还未迈进屋,就瞧见床头的女子正端着清粥大口喝着,许是被烫到了,她柳眉微蹩,旁边的丫鬟也慌手慌脚:“小姐,你喝慢点。” “我饿了整整两天了。”穆清华递过空碗,“再给我盛一碗,加个鸡腿。” “穆姑娘。”于鸿轻咳两声,“方便进屋吗?” 穆清华顺着声音望去,见一黑衣男子立在门侧,看清他的相貌后,登时如临大敌:“怎么是你!” 于鸿见状,顿时上前单膝跪地:“穆姑娘,前日之事皆属误会,于鸿无意中伤及姑娘玉体,心中愧疚。”他声色郑重,把剑双手递上,“于鸿愿负荆请罪,任凭穆姑娘处置。” 穆清华淡淡挑眉:“你们用的那短刀可比这剑厉害多了吧?” “于鸿这就回去取短刀。” 穆清华见他面不改色,起身真就要走,不由得扑哧一笑:“不用去了,我逗你的。” 于鸿转头看见床上的那女子面若桃花,知她心里确实毫无芥蒂,不禁也钦佩几分,他又弯身递上那小木盒:“穆姑娘,这是侯爷吩咐属下送来的玉容膏,乃南山药王谷所出,千金难求,待伤口愈合后,穆姑娘可早晚涂抹,无需半月定又是肤如凝脂,不留伤疤。” 穆清华欣然收下,似想起什么,便眨着长睫,笑问:“怎么侯爷一男子还随身备着这种东西?” 这…… 于鸿喉头一堵,怕实话实说教穆姑娘产生了误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穆清华见他神情微妙,顿时了然:“也是,就侯爷那般天人之姿,若换做是我,也会好生爱护,若不然岂不暴遣天物了。”她眉间如藴春水,又嘻笑道,“听闻侯爷二十又三还尚未娶妻纳妾?” 于鸿心头一跳,脑海不自觉想起早上于惊所提的“侯夫人”一词,他眉心微动,恭谨回道:“是。” “刚才我听丫鬟们都在议论,侯爷似是不好女色。”穆清华满脸揶揄,“但身边却带了这么多俊秀的侍卫,你们得小心呀。”听闻京都权贵可盛行龙阳之好了。 于鸿内心天雷滚滚,这穆姑娘究竟在说什么呀。 穆清华见他脸黑如碳,也不再逗他了,摆摆手:“你回去吧,我再歇会。” 于鸿如逢大赦,立刻回去向侯爷复命:“玉容膏已经给穆姑娘送去了,她甚是欢喜。” 楚羽晟淡淡应了一句,目光未移开文书。 于鸿站了一会,见侯爷未再开口,却也未让他退下,以为这几天侯爷受了惊,需要贴身保护,于是默默站到侯爷的身后。 半晌后,楚羽晟又缓缓开口:“她可有说什么?” 闻言,于鸿不禁额头冒汗,实在不知如何转述穆姑娘那般轻浮的话,言辞再三斟酌:“穆姑娘……她……夸侯爷长得好看……” 楚羽晟挑着好看的眉:“原话?” 于鸿面色为难,但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将穆清华的前话重复了一遍,好男风之事可是不敢提半句。果不其然片刻后就听见侯爷出言讥讽:“小姑娘家,只晓得看皮相,庸俗。”但眼角却偷瞄到了侯爷紧绷的面容似乎有些松动。 见侯爷第一次这般愉悦,于鸿鬼迷心窍般的脱口而出:“穆姑娘还问了属下,侯爷是不是还未娶妻纳妾。” 啪的一声,楚羽晟手里的文书全都掉了,他眼眸微眯:“她真这么问?” “属下不敢胡言。”于鸿低着头,有些心虚。 楚羽晟倏然又恢复以往冷肃的面容:“行了,你下去吧。” 又被赶出门的于鸿很是憋屈,但他一出屋却见一抹奇怪的身影在附近晃荡,登时厉声喝道:“谁?”暗处的侍卫也纷纷拔刀出鞘。 然后就听见一声柔弱的声音:“我……我是徐知府的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