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丫鬟连忙欲上前清扫碎碗残汤,但于鸿高大的身子却依旧杵在那,脸上的表情甚是……精彩。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打碎了个千年古董花瓶。 “于鸿,你没事吧?”见丫鬟们踯躅为难,穆清华也忍不住出声。 于鸿像被什么东西击中,瞬间回神:“没事,没事。” 见他脸色不对,穆清华又笑问:“不就打碎碗汤,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于鸿有苦难言,半晌道:“我……无非是怕侯爷责备罢了。” “你们侯爷竟这般严厉无情,打碎碗汤就要打要罚?”穆清华朝着他惶恐不安的模样不禁失笑,“那干脆你回去就跟侯爷说这汤我已经喝了就得了。” 于鸿内心一番交战,最后还是屈服:“那就多谢穆姑娘了。” - 待至申时,穆清华尚躺在床榻上小憩,却忽而被屋外的几声低声窃语吵醒。 “小妹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云竹,你说那日劫了你们的人是位侯爷?” “我可不管什么侯爷王爷,竟然动用私刑,还教清华丫头毁了容,我定要讨个公道,哪怕以下犯上!” “公子,别冲动,还是先等小姐清醒过来再说。” 辩别出声音的主人后,穆清华登时坐起身呼唤道:“哥哥?” 穆玉松立刻从屋外大步走了进来,满脸担忧:“小妹,快别乱动,你伤口还未愈合呢。”后在床头坐下,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跟哥哥说,到底是谁把你伤得这样?” 看着哥哥这怒发冲冠的模样,穆清华缩了缩头:“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穆玉松站起身,声音冷冽,“你莫要怕,就是对方权贵滔天,但我们穆府百年基业,三代为将,也不是好惹的!” 穆清华自小摔打惯了,如今觉得这次也不过是伤势重些,多休养几日就好了,在知晓真相后早就不计前嫌了。眼下哥哥替她怨愤,她心里感动,不过还是宽劝道:“这些伤不打紧的,我过几日就好了,这事起因其实是……”她将前几日所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完后穆玉松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道:“竟然是镇远侯。”后又厉声劝诫,“他们王侯权贵之间的争斗错综复杂,危险重重,你莫与他有太多的牵连。” 不待穆清华开口,穆玉松又蹙眉道:“密信回头再让刘副将来还他,你先随我回别院。”转头吩咐云竹,“我先带小妹坐马车回去,稍后我再让管家来接你,来的路上再去济世堂寻下李大夫,让他再来帮清华看看伤势,药材尽管挑珍贵的用。” 云竹连连点头应下。 “好吧。”穆清华淡抿唇瓣,“那我先去和侯爷说一声?” “不必了,稍后与徐知府说声即可。”穆玉松沉吟道,“且侯爷贵人多忙,还是莫拿这些小事去扰他了。” 穆清华心想也是,便不再开口了。 穆玉松便俯下身将穆清华拦腰抱起,特别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身上的伤口,但走出几步,唇角却又勾起一抹苦笑:“你这来寻我一躺却遇到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若回家后爹娘见到你身上的这些伤,怕是饶不了我。” “这些伤又跟哥哥没关系。”穆清华笑嘻嘻搂住他的脖子,“而且待我回去应该全都愈合了,侯爷还送了我一盒玉容膏,说是抹抹便能不留疤痕。” “怎么一玉容膏就把你收买了,这叫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穆玉松冷笑连连,“何况玉容膏算得什么,哥哥那有更好的膏药,取自雪峰上三十年才盛开一次的白莲,莫被人随意拿些小玩意唬住了。” 穆清华不禁失笑,怎么一向稳重内敛的哥哥像个小孩子般连个药膏都欲与侯爷比。 两人一道回了别院,马车刚停,车帘就倏然被高高掀起,映入一张满是担忧的脸:“穆公子,清华她……”随后一声惊呼,“清华妹子,你的脸……怎么了?” “无意中受了点伤。”穆清华抚上右脸,神色淡淡,“刘大哥不必担心,过几日便好。” 刘致远眉头紧锁,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结果发现她身上还似乎不止这一处伤,心头隐隐生疼。 临行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向秦氏保证照顾好穆清华,现在她却一身是伤的回来。 “刘副将,外头天凉,我先将小妹抱回屋内休息吧。”穆玉松从马车上跳下,“有些话我们回头在说。”他们目光相对,眼神里都别有深意。 刘致远点点头,往边上一站让出路来。 穆玉松将妹妹送回屋后,大步走回厅堂,刘致远已站那等候了,负手而立,神情严肃。他屏退一旁的家从,沉吟道:“刘副将,清华之前给过你几封书信?” “是的。”刘致远面露惊讶,“难道她受伤跟这有关?”他掏出那几封书信递给穆玉松,“此信不知是何人所写,但这人定在暗中勾结蛮国,毁我大楚根基。” 穆玉松微敛了眉:“据清华所言,此信是镇远侯从燕王手里截获的。” 刘致远大吃一惊:“燕王欲反?” “燕王早在先帝年间夺嫡失败后就被流放在千里之外,一无兵二无权,拿什么反?”穆玉松冷笑一声,“且他为人冲撞鲁莽,有勇无谋,这回估计是被人当棋子弃了。” 刘致远怔了怔,还未开口,又听穆玉松冷声道:“那侯爷也不是吃素的,呵,说是奉陛下的旨意而来暗中调查,陛下如今尚未龆龀,他一监国太傅难道还不是为所欲为?”他嘴角扯了一抹讥笑,“自己给自己颁旨,可真有意思。” 刘致远对王侯斗争所知甚少,一时有点不知所云:“那穆公子的意思是……镇远侯也有意图……谋反?” “这尚未知。”穆玉松略略沉吟,“只是怕……有些人哪怕万人之上了,也不甘一人之下。” 闻言刘致远神色一凝,胸口微微的起伏,没想到几封书信却撞破这惊天秘密。 “你将这些书信给镇远侯送回去,故作一无所知。”穆玉松神色不似以往那般镇定,眼眸里汹涌起伏,“我们穆家军不可趟这浑水。” “是。”刘致远抱拳行了礼后,便转身出门上马前去府衙。 - 此刻同样惴惴不安还有另一个人,于鸿。 他方才遇到徐知府才得知穆姑娘已经跟兄长离开了。 这个消息宛如平地一声雷,于鸿登时懵了,本来他还想今日避着点侯爷,主要是怕侯爷问起红枣生姜汤一事,虽然穆姑娘答应帮他瞒下此事,但若侯爷真的问了,他又岂敢撒谎,所以他在外晃荡了好一会,等明日侯爷估摸也就忘了,他再去侯爷跟前比较好。 结果就好巧不巧遇到了徐知府,还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穆姑娘怎么就一声不吭直接走了,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于鸿内心权衡,最后还是迈着僵硬的步伐来到侯爷屋里:“侯爷,听说穆姑娘随兄长离开府衙了。”他余光偷瞄着侯爷越发阴沉的脸色,“可能穆姑娘担心惊扰了侯爷正事,让徐知府代为转达,多谢这几日的照拂……” 见侯爷眉梢已蕴了丝冷意,于鸿越发心虚,后面的几句套话都是他自己胡诌的,穆姑娘走的时候可真是没留什么话,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止了声,默然而立。 “去把人找回来。” 语气淡淡,却似在极力地克制住怒意。 “啊?”于鸿讶异地抬头看向侯爷。 楚羽晟凤眸微眯,轻嗤道:“那几封密信还未归还本侯,就一走了之了?” “是,属下这就去。”于鸿顿时恭谨道。 但还未走出屋,就见于惊又毫无规矩地闯进来,咋呼道:“侯爷,有位唤刘致远的副将请求见你,说是有要事。” “让他进来。”楚羽晟淡淡道,但又似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而刘致远已经昂首挺拔地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朝楚羽晟行了礼:“末将刘致远因有要事特地来请见侯爷。” “说吧。”楚羽晟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带着些许压迫感。 刘致远抬起头,眼神漂浮,似有些顾忌。 楚羽晟意会,沉声道:“这两人都是本侯的亲随,直说无妨。” 刘致远这才掏出那几封书信,双手递上:“这几封书信因机缘巧合误入清华姑娘手中,后又转递给末将,现物归原主,特来交还侯爷。” 楚羽晟递了个眼神,于鸿连忙上前收起那些书信。 刘致远任务完成,刚欲开口离去,但却发现这冷面的镇远侯似正在审视着他,目光幽深,恍若深潭,也是因之前刚听了穆公子的那番惊人言论,他有些忐忑不安。 “那些书信的内容你也看了?”楚羽晟打破沉默。 语气不紧不慢,却绵里藏刀。 “是。”刘致远坦然回道。 楚羽晟手指轻敲桌面:“你有何感想?” 刘致远知道这是小小的试探,于是强装镇定地回道:“燕王勾结蛮国,意图谋反,不忠不义,乃大奸之人,定遭后世所唾弃。” “是啊,好好的闲散王爷不做,却变得这般狼子野心。”楚羽晟凤眸假寐,似有所思,“是非不论何人,不论身处何位,但对权利的贪欲总是填不满的?” 听完这话,刘致远额头微冒汗,准备好腹稿正欲回话,却见这镇远侯摆了摆手:“行了,无他事你就自行离去吧,本侯乏了。” 刘致远还欲开口解释,但见他身边的侍从已经伸手作请,只好行了个礼:“末将告退。” 待这刘副将走了后,于鸿嘴角抽搐,俯身问了句蠢话:“那属下还需要去找穆姑娘吗?” 那凤眸微抬,眼底的凉意令于鸿不寒而栗。 “属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