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外面的这些血雨腥风万頔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舒适的吹着空调，百无聊赖的玩了好一会儿手机，当肚子叫起来的时候，她才隐隐地觉得耳垂有些痛。　　　　中午洗头时她有小心的避开刚打的耳洞，可能是上午沾了水发炎了。　　万頔坐直身子面朝南面玻璃，将手机前置摄像打开，侧过脸对着窗外的自然光。　　　　果然是红了。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她的耳垂天生较常人厚些，红肿的部位比其他部位还要厚许多倍，一碰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尤其是中间的，被耳钉直接穿过的部位，疼痛感尤为明显。　　　　万頔这样照了一会儿，却手机照相框里的右部出现了一个人。　　她愣了愣，她一直专注于自己发炎的耳朵，连千丞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千丞带着微笑，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　　千丞注意到她的动作，走到她身边停住。　　　　“没什么，早上刚打了耳洞，现在有点发炎。”万頔从包里拿出皮筋，将头发扎起，一绺长发没能被箍住，掉在她雪白的脖颈处。　　　　“这里，没扎好。”千丞把碎发拈起，送到她手边让她方便扎起来。“我这里有酒精，你可以先用一下。”　　没等万頔回应，千丞就走到办公室东面的橱窗前，打开柜子拿出酒精和棉花。　　　　“过来点，我给你消毒。”　　千丞抵着她的肩膀，手拿镊子给她消毒。　　　　现在正是落日的时候，余晖斜照过来，将她的额头铺上一层薄薄的柔光，万頔的鼻子小巧精致，整张脸本来冷冰冰的，因为圆润的鼻头增添了点柔美。　　　　千丞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万頔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那个小胖妞了。　　她瘦了下来，变得自信了起来，也不再会用那种警惕的眼神去看别人了。　　　　在她身上所呈现的，好像都是些好的发展，反观是他，倒有些沉溺于过去，停滞不前了。　　　　*　　　　理所当然的，万頔是被千丞送回家的。　　　　临下车前千丞叫住她：“你把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万頔一愣，就听见千丞继续说：“微信发给我就好了，我打给你，然后你把我号码也存下。”　　她在微信上将手机号发给千丞，在下车时却被同坐在后座的林丽叫住：　　“小頔今天来我们家吃饭吗？”　　林丽笑眯眯的，万頔手忙脚乱地将千丞的电话掐掉：　　“不了阿姨，今天我还有点事儿。”　　　　今天要做的事有很多。　　比如补上直播时长，比如好好消毒一下耳朵，比如…和吴奕谈谈。　　　　前两件事她在回家后的三小时内就完成了，然而最令她恐慌且感到压力的是和吴奕的沟通。　　　　万頔回国的第一天，吴奕带着满满一大袋的减肥药来机场接她。　　吴奕认为将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运动上就是在浪费生命，吃减肥药和泻药一样能达到“只吃不吸收”的效果，只是花点小钱，推销员又向她保证绝对没有副作用。　　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她不吃？　　　　不然为什么说童年的阴影可能伴随孩子一生呢？　　　　哪怕是成年了，大学研究生都毕了业的万頔，还是不能拒绝这个向来严厉的母亲的要求。　　　　她顺从的把药给吃了。　　尽管过去的在空中的这十几个小时里，她强忍着进食的欲望没有吃任何一口食物。　　尽管过去的几年里，她已经快忘记自己从前的样子了。　　　　吴奕接她回家的路上，强烈的药物反应使得她非常难受。　　胃痛和酸水上涌，这些她陌生又熟悉的生理反应，终于在她回到祖国的那一刻，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万頔开始实习了。　　她按照母亲的要求，饭前吃减肥药，饭后吃泻药，上班8小时减肥茶不离手。　　　　以前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　　　　那个老师不疼，同学不爱，父母不管的死胖子。　　　　以上的这些事，万頔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吴奕的责任。　　如果不是吴奕，说不定她的这个什么劳什子“暴食症”早就死在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连着那个令她厌恶不已的死胖子一起消失了。　　　　所以万頔拨通了吴奕的电话，在她正式搬出吴奕家的第一通电话。　　　　“喂，妈。”　　万頔鼓起勇气开口，尽管第一句话显得底气有些不那么足。　　　　“页页啊。”吴奕在电话那头中气很足，“妈妈给你带的药你吃完了？没事啊，过几天我……”　　　　“不是的。”万頔打断她，“我是想说，以后我不想吃药了。”　　“奶奶和爸爸都是大骨架，他们也挺胖的，但是其实只要在青春发育期正常吃、有营养的吃就不会胖成这样的。”　　“刚回国那段时间你又让我尝试饥饿减肥和药物减肥，我觉得这些都是错误的。”万頔顿了顿，“如果我能只吃七分饱并且多运动的……”　　　　“万頔，你是在指责我吗？”吴奕有些不可置信，“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从小到大有让我省心过吗？怕你营养不够给你补充营养，你自己瞎吃胖得像头猪我想给你减肥，你现在是在反过来怪我吗？”　　　　万頔将手机攥的紧紧的，手指用力过猛，微微泛白。　　　　“我和你说清楚了万頔，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识好人心还反过来怪我那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吴奕听起来也是气急了，“你现在成这个样子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不要为自己的错误找任何理由。”　　　　“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吃的，现在这个社会，拿到工作简历的第一步都是看照片，你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胖得像头母猪，你看看哪个用人单位要你。”吴奕最后总结成词，“你也别想暗度陈仓给我不吃，真要不吃你就别一个人住外边了，明天就给我搬回来。”　　　　说完不等万頔反应吴奕就挂了电话。　　　　她总是这样，自顾自的打着“我这是为你好”的旗号，却从不问一下被安排好的万頔是否愿意。　　　　不该是这样的。　　她这个价值观是错误的。　　　　就算这么想着，万頔还是打开了药瓶，将药一颗一颗的挑出来。　　然后一把吞进去，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只用小小一口水便全部咽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食道早就习惯了药丸的吞咽，变得敏感起来。　　　　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空虚感。　　　　我吃了减肥药，我不会再胖了，所以我吃东西是没关系的。　　万頔默念好几遍，给自己绝对的心理暗示，推开桌椅冲向厨房。　　　　冰箱里剩下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三个西红柿和一排无菌蛋了。　　万頔将这些东西统统拿了出来，将十二个无菌蛋敲碎分进两个碗里，用手指从调味盒中拈起一小撮盐，用筷子搅拌开。　　再到水龙头底下洗净西红柿，将叶子摘掉，装盘上桌。　　　　万頔一口一口地将两个西红柿吃完，她深深地打了一个嗝。　　西红柿味的。　　　　在快要反胃呕吐的时候她一口气将其中一个碗中的鸡蛋全部喝下去。　　生腥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口腔，她还是没有任何饱腹感。　　　　桌上还摆着一个西红柿和六个无菌蛋。　　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手机还有百分之一的电，充电器放在卧室里懒得去拿。　　万頔深吸一口气，翻开电话簿，最近通话中是一个陌生号码。　　好像是外卖员，她每次深夜外卖都找他。　　　　万頔没有多想，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很久才被接起，万頔来不及解释一口气报完：　　“肯德基外带全家桶2个送到我家，鑫乾花苑那个，□□非常感谢！”　　　　百分之一的电刚好在万頔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时用尽。　　万頔拿起桌上的西红柿，趴在桌上啃起来。　　她充满耐心的等待着外卖员的到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门铃被按响。　　万頔打开房门却微微一愣：　　“你怎么来了？”　　　　千丞穿着衬衫站在门口，半湿的头发搭在头上，睡眼惺忪，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你先打给我的。”　　说完又举起手中的塑料袋摇了摇：“肯德基是没有了，但是粥还是可以喝的，可以让我进去吗？”　　　　见万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千丞再次开口，语气中却带着点撒娇意味：　　“我刚睡下就因为你一个电话起来了，还给你带了粥喝，现在能先让我进去吗？”　　　　当万頔和千丞面对面把粥喝完，找来了充电器，将手机开机后她才发现自己搞了一个大乌龙：　　最近通话中第一个号码哪是什么外卖小哥，分明是没来得及保存的千丞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