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庭找来的时候,就见白玉堂轻摇折扇,云淡风轻的样子,离他约有五六步远的地方,赵安离斜侧着身子背对白玉堂,时不时摸摸头顶,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模样—— 这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裴子庭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先是走到白玉堂跟前打了声招呼,然后挪到赵安离身边,很小声的问,“阿离姑娘,你和白少侠又闹矛盾了?” 闻言,赵安离立刻转身伸手指向白玉堂,“你问他!”一脸的控诉。 “问我什么?”白玉堂慢悠悠开口,“某人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爷这也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记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我爹娘和我哥哥姐姐都没有打过我!”赵安离相当不满,“只有你打我。” “所以你现在都快上天了!”白玉堂扫了她一眼,“你说,你敢把你刚刚做的事情告诉你爹和你娘吗?” “如果是我爹的话……”赵安离下巴一抬,很有气势的道,“我敢!” 白玉堂被噎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心说这是什么爹啊,知道女儿看到男人赤/裸的上身都不发火,难不成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其实白玉堂误会了。赵安离完全是仗着她爹宋真宗已经死了才敢这么说。否则的话,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 白玉堂想了想,又道:“那你娘呢?”就算当爹的神经粗,做娘的大多都会很在意子女的名节。 “唔……”赵安离果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毕竟她娘还活的生龙活虎呢! 白玉堂见她萎了,心头一片畅快,抱着胳膊说道:“还知道不敢跟你娘说啊……爷还以为你的胆子已经大到突破天际什么都不在乎了呢!既然你爹娘都不打你,爷只好勉为其难的扛起这个责任,替他们好好管教管教你。你自己想想,爷该不该打你?” 壁上观了半天的裴子庭脑海中莫名冒出‘代行父职’四个字。 赵安离撅嘴,嘟囔着,“那也不能总打我头啊,变笨了怎么办?” 白玉堂俊颜上泛起调侃笑意,“本来就够笨的,爷多打几下,没准儿还能让你的脑袋瓜子变聪明一些。” 赵安离不服气,“我才不笨呢!先生说我是、是大智若愚。没错,大智若愚。”还用力点了点头。 白玉堂“哦~”了一声,点头,问,“你先生有几个学生?” “就我一个。”赵安离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赵祯作为当时唯一的皇子要学的是帝王学,自然不能与她们读书。至于她和赵安惠,一个只对杂文游记十分感兴趣,一个则对琴棋书画有天然的悟性和好奇,也不可能在一起学习。反正她父皇就只有他们三个子女,一人一个先生完全不成问题。 白玉堂忽然笑了,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知道为什么只教你一个吗?因为祸害你一个就足够了,没必要再误人子弟。” 说完,白玉堂晃晃悠悠走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赵安离瞪着白玉堂的背影,生闷气。 裴子庭当了半天透明人,终于有机会开口,“阿离姑娘,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啊?” 赵安离转头瞪了他一眼,愤愤离去,摆明不想再提。 裴子庭摸摸脑袋,感觉自己被迁怒了。他又看向衙役,“刚才发生了什么?” 衙役立刻两手捂嘴用力摇头。他已经被警告过了,刚才的事情不能向外透露一丝一毫,否则后果自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后果,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出事。 裴子庭虽然好奇赵安离又做了什么才会让白玉堂大发“父威”,但现在还有要紧的正事要办,于是收了心思,急忙追向他们。 “白少侠,阿离姑娘,有凶手的线索了吗?”钱老爷死的时候裴子庭还不觉得,现在死的是关系还不错的姑父,他迫切的希望抓到凶手。 “丁大当家的武功如何?”白玉堂问他。 裴子庭努力回忆,“我不懂武功,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才叫厉害。不过大家都说姑父功夫很好,以前还帮官府抓过江洋大盗……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白玉堂“嗯”了一声,“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凶手的武功和轻功都不错。” “还很凶残!”赵安离插嘴,轻描淡写说了一下发现,倒没提脱衣服的事儿。 白玉堂撇了赵安离一眼,“就是这样。如果你想知道凶手是谁,除非有更多的线索,或是在他下次行凶的时候抓个正着,否则很难下结论。” 正沉浸在人是在生前被铁钉钉住这一残忍事实中的裴子庭身形一震,微微睁大眼睛,“还会有人死?” “谁知道呢?”白玉堂耸肩,“不过刚刚看到丁大当家的尸体,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明白什么?”裴子庭着急。 赵安离也好奇的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勾起嘴角,笑容带着几分凉意,“丁大当家身上被钉了18根铁钉,前头死的钱老爷身上的铁钉也是这个数,这就36根了。若照这个数目继续加下去……到第六个人的时候,正好是108根,与当年钉在黄大仙,也就是韩大夫人身上的铁钉数目一模一样。” 赵安离惊讶,心说小白好聪明,她都没有想到,而且连这么‘难’的算数竟然也会…… 于是,赵安离看着白玉堂的眼神瞬间染上崇拜的色彩,完全忘了还在和白玉堂怄气的事情了。 白玉堂眼角的余光看到赵安离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心情大好。 裴子庭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心头一阵乱跳,“你、你的意思是……” “也许还会有四个人被杀,也或许……”白玉堂声调依旧平淡,却字字句句如针向裴子庭,“如果将当时的县令和道士也算在其中,而他们已经死了的话,现在就还剩下两个。” 裴子庭脑中“嗡”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 赵安离在一旁安慰他,“其实这比我们之前设想的,整个方安镇的百姓都会死要好多了。” 裴子庭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可是至少还有两个……” “嗯,最多是四个。就是不知道除了不知生死的那个县令和道士之外,另外两个是谁。”赵安离摸了下巴,“如果能知道这两个人是谁的话,我们就可以守株待兔,等凶手落网了。” 裴子庭猛地回过神,似是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激动起来,“没、没错。只要我们知道剩下的那两个人是谁,就可以抓到凶手了。” “但是这两个人是谁,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白玉堂泼凉水,“而且那个县令和道士是不是凶手要杀的对象,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在都不得而知。” “县令的话,简单。”赵安离立刻说道,“只要知道县令的名字和籍贯,到吏部一查就知道了。除非他已经被革职,否则吏部那里一定会有他的详细资料的,连死亡的记录都不会落下。” “阿离姑娘说的没错,吏部那里肯定会有记录。”裴子庭面上露出一丝欣喜,但很快转瞬即逝,“可是,吏部会让我们查吗?” “当……”赵安离‘然’还没说出口,就赶紧闭上了嘴巴。她突然想起来,她现在的身份是‘人质’,不能回京城‘自投罗网’。 “当什么?”裴子庭催促。 “当……然不会让我们查啦。”赵安离话音刚落,就接受到了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努力保持淡定,面不改色。 “可、可是阿离姑娘不是说自己的后台很大吗?”裴子庭声音越说越小,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合情理。 大概察觉到了裴子庭略感失望的神情,赵安离忽一阵心虚,“要不这样,我试着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帮忙……” 裴子庭闻言大喜,拱手,“如此,子庭在这里多谢阿离姑娘费心了。” 赵安离扯了扯嘴角,转身却蹙起了眉头。 说实话,她还真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不引人注意的查阅吏部的资料。找人帮忙?开封府的人肯定不成,八姐又在皇宫里不易出来,如果庞昱在的话就好了,只要给他去封信,庞昱能把吏部的资料全部搬过来。但是,庞昱几个月前被庞太师赶去陈州赈灾,至今都还没有回京城。至于其他人……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赵安离真心郁闷——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人缘竟然这么差,想找人办个事都找不到。 她叹了口气,眺望远方,仿佛看尽了人世间所有的沧桑。 “小孩子家家的装什么沧桑?” 好听的声音传来,紧跟着额头被扇子轻轻敲了一下—— 不疼,赵安离却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看过去,就见白玉堂收回扇子,打开,轻摇,“有爷在呢!瞎操什么心!?” 赵安离弯起眼睛——明明是跟以前一样的动作,现在看起来却是格外的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