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匆匆赶回鬼界,可二人居室里,彼时本该呆在屋子里好好养伤的温楼却不见了踪迹,他询问婢女后方知,师弟去了凡间。 “真不让人省心。” “无常大人…您受伤了?可否需要我帮您查看一下?” “不必。” 白祁将芥子空间中的玉盒取了出来,交给一旁的婢女,便又匆匆离开鬼界,再次下凡去寻他那不听话的师弟了。 说回温楼,他曾听师父许归提起过师兄年少时的那段成年往事,因此一直都很清楚草莓一族在白祁心里的地位如何。 师兄年少时落难,在莓族生活的那一段日子,大概是师兄晦暗沉重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几抹亮色之一。 人妖两族大战期间,莓族上下举族归隐,可不知何故,走漏了风声。三百年前,莓族落难时,师兄深陷于小秘境中,待脱身赶到时,莓族秘境被破,一夜之间死伤惨重,仅仅逃脱了二三人,几乎灭族。为时已晚,此事一度成为他的心魔。 这百余年来,师兄从未放弃过寻找莓族幸于的族人。可惜一直未有突破,遍寻不得。莓族原先的族地在那次事故后,便失去了踪迹。据传是,是剩余的族人合力,将小世界封闭了。 他前段时间,收到莓族秘境重见天日的消息,还未启程,便临时接到师父派的任务,让他去取雪莲蕊。他便先行去了天障之地。 那个坑爹师父,也不讲清楚情况,谁知道那个看守莲蕊的灵兽居然是出窍期啊,要不是他够聪明跑的快,小命休矣。 每次提及修为,他便想起同门师兄白祁。今年不过一千七百多岁,便已出窍期大圆满,突破化神指日可待。不过他能取得今日所成就的一切,过程也堪称是一波三折,与他自身的努力脱不了干系。其中艰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他师兄白祁,和他堪称顺风顺水的人生不同的是,白祁年少时的遭遇颇为坎坷。 他双亲是当时人妖两族的顶尖大能,后两族战争爆发,因为担心他的安全,白宇便从花蕊夫人那里将他接回了狼族。 可好景不长,当时的狼族首领白宇,也就是师兄的父亲,遭奸人暗算陨落,作为狼族的下一任继承人,自然也不幸免。 狼族的小王子便在内乱中走失了。师兄的母亲花蕊夫人齐韵与师父有旧。拜托师父寻找了他许多年,一直未果,后来师父机缘巧合,结识了莓族族长谢牧,一次去莓族秘境拜访的时候,发现了尚还年幼的师兄。 师父便通知了花蕊夫人,将他接了回去,花蕊夫人齐韵的家族,是当时人族数一数二的除妖师世家,于妖族有莫大的威胁。人妖两族的战争至白热化时,齐家首当其冲。 妖族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在一次月圆之夜,几大妖族联合,灭了齐家满门。 当师父赶到时,齐家上下三百口,无一幸免,族长齐芸汐不知去向,后被发现曝尸荒野,而师兄白祁被压制回原形,藏于水缸的机关暗格里,这才在那一场大火里活了下来。将将幸免于难。 师父将彼时年幼的师兄带回鬼界,可自那之后,有关师兄是天煞孤星的流言便不胫而走,等师父发现时,白祁已经不会笑了。 后来,他几经波折,拜入师父门下。转修无情道,不过区区数十年,便成就元婴,找上门去,灭了杀他父母的仇人满门,九百年后的今日,他已半步化神,成为这沧澜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几人之一。 现如今,世人说起白祁,再无之前轻蔑。那些宵小之辈,也只能悻悻闭嘴,尊称他一声无常大人。 沾他师兄的光,谁都知道他师兄白祁既护短又不讲道理,连带着他这战五渣都被人敬而远之起来。 “扯远了…扯远了。” 温楼用手中扇子敲了敲头,半个多月前他被那看花的含光兽打了个半死,在地府里躺了这许久,好不容易把伤养的差不多,他担心迟则生变。便溜下界来,来寻这莓族故地了。 如果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也是极好的,他本来想告诉师兄的,后面想想,还未尘埃落定的事情,万一扑了场空,岂不是让他失望。便瞒了下来,自己先过来探探情况。 胡思乱想间,地方已经到了。他穿过山林,来到一座谷口前。谷前的石碑像是被人劈过,仅余一小块伫立原地,隐约看去,还能看见一个草莓形状标记,其余则四分五裂,碎石散落一地。 可等他走近一看,却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多少也该在这块石碑上留下些许痕迹。再不济,也该有些破损才对。 这块石碑上除了刀剑划过的痕迹却再无其他。看来传闻中,大难过后,草莓族地凭空消失不见,是真的。 可这族地在此掩藏了这么久,怎么会于一个多月前突然出现,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关节。 谷口竟然被人设下了极为精巧复杂的禁制,倒是有意思。不巧的是,他虽学艺不精,别的都不太行,但最擅长的便是这设阵破阵了。 温楼收起折扇,破除了谷口的禁制,方才慢悠悠的跨过那堆乱石,走了进去。 莓族祠堂 “莓族第一任族长谢言之灵位” “第五任族长谢羽之灵位” “……” “第四十九任族长谢牧之灵位” “青木长老谢炎之灵位” “执法长老谢澜之灵位” “……” 这里是莓族宗祠,供奉着故去的历代长老和牺牲的族人,莓族人因着自身特殊的缘故,向来长寿。可自从三百年前遭逢大劫,牌位们便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这一方长桌。 当年她为突破境界离开族内外出游历,不过将将行至一半,便突闻此噩耗。 虽因此逃过一劫,等她赶回族内时,一切都为时已晚。族内遍地狼藉,尸横遍野,她为族人收敛尸首时发现,大家都被取走了心头精血,便是连族内灵田里那些尚未开智的小果子们,都被连根拔起,一并带走。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她却连凶手是谁都不得而知,她心头悲痛至极,险些入魔。后来发现小莓儿幸免于难,她欣喜若狂。奈何莓族遭此大劫,族地败露,此地不再安全。 加上她此行匆忙,途中被人发现了行迹。为保小莓儿安全,只得尽力将族内复原,留下一封玉简,施以秘法开启大阵,将这片山谷沉入地下。 再只身引开窥视的小人。而小莓儿,也被迫留在了此处。 三百年过去,故地重现于世。她既庆幸小莓儿出关解开了大阵,一时间又极为感伤。 半月前她被含光兽重伤,在众多部下面前,带着圣物雪莲蕊,与那人一道跌下山崖,给了她脱离监视的机会。好在她之前已将消息拦截。这能重回故地。 牌位在供桌上一字排开,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打扫过,牌位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青衣女子拿着一方素帕,细致地拭去牌位上沾染的灰尘,目光从上面一一扫过。 待看见“第九十七代弟子谢衡之灵位”时,她手微微顿住,瞳孔微颤,眼眶泛了红,落下泪来。 这是她刚出生不久的小弟,天资卓越,她临行前才将将化做人形,赶来送她。 他说:“阿姐,听说凡间的糖葫芦特别好吃,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串可好?” “好。” 而她笑着摸了摸幺弟的头,便出谷了。 未曾想那竟是姐弟二人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 “要是阿衡还活着,今年该有七百岁了吧…” 她抚摸着手中灵位,动作极轻,口中喃喃自语着,沉湎于过去的美好回忆中… “叮—” 耳边突闻金铃声响,是她设在谷口的阵法被人动了。 青衣女子眉眼间再无之前的温软柔和,她挥袖在祠堂打下封印,提着剑便朝天心阁赶去。 那是…进谷后途经的第一座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