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族公点点头,“我家大儿就在郑家做大掌柜,你说的该是郑家的锦衣坊。”
庆脆脆点点头,不忘恭维他,“赵大哥在郑家有脸面,谁人不知他是咱们花溪村最有出息的人。锦衣坊合该敬着的人呢,岂知我刚要说认得赵大哥,只提了一个花溪村,那伙计就赶人,说是花溪村都是懒汉,小媳妇大闺女不老实,庄稼汉爱躲懒...”
这是真真的事情,庆脆脆没有编瞎话。
也不知村里人是不是走亲戚说漏嘴,总之镇上有了这种传言。
听她说完,一桌四个俱都安静下来。
花溪村可以穷,但是不能声名有损。
唯独赵老族公铁青脸,大儿子在郑家有脸面,却不是万事顺当,多少人想着将大儿从掌事的位子上拽下来,要是村里真有这样的声名,岂不授人以把柄。
一想到会危及到大儿的位子,赵老族公铁头拐杖一杵,虎目瞪视站在一侧的王大郎,“王大媳妇,李婆子既然指出你来,你须得辩上一言。”
事情到此处,无须庆脆脆多言。
狗咬狗,水落石出不过半盏茶。
王大娘子一脸泪珠跪在堂下,哀求道:“里正,三位族公,是我蒙了心眼,瞧着二弟妹打得我家豆豆连夜高烧,这才起了心思....”
人群里有一人扯嗓子堵她话,“王大媳妇,认了吧,别再扯你家豆豆了。你家豆豆撩猫逗狗,淘地都上天了,发高热?发哪门子神仙的高香热呢?”
“可不是,昨儿还去我家地里逮耗子,霍霍了两分刚种好的田...”
“前几天不是还在河边灌尿泥玩嘛?”
“噫~~~~”
王大娘子心里暗恨,眼看一计不成,翻脸又是另一副面孔,“非是我有意编排啊。二郎他八字带邪,克得公爹婆婆惨死,连带着三叶子又是小病秧子,二弟妹她刚进门就威风,岂不是硬上带刀,连带着我们大房不得好死呀......”
人群顿时改换说法——
“都是做人媳妇的,也理解。你看看王老爹,好好跟着二儿进山,一个滚落山崖,命没了。再看看王婶子,生地好好的,喝了二儿递过来的一碗水,难产也没了。连累得三叶子又是那副残破病躯体.......”
“你看看这些年王家大房,自打他们兄弟走远,大郎身体康健,小豆子也是活蹦乱跳,可不是方着呢.”
“这可说不准,神仙乱道,保不准王二麻子上辈子造过什么孽...”
......
议论指摘声音嗡嗡作响,王二麻子只觉万事万物瞬间消失在眼前,只剩那些人说他如何将阿爹和阿娘害得惨死。
一字一句像是钉子一般,狠狠地砸在心头上,疼得他身上直哆嗦。
就在这时,有瘦弱却有力的手掌坚定地落在肩侧,他顺着手掌看去,只看到他的脆脆姑娘眼神清亮,像是有光一般,罩在他身上,将那些要人命的恶言恶语隔绝开。
庆脆脆能察觉到掌下的身躯一直在抖,他在怕。
今日一幕只是他过往那些年经历的十之一二都不足,她无法想象王二哥这样伟岸的一个人也会怕。
真叫她心疼。
再抬起头时,方才柔和坚定的眼神变得锐利,她看向已经控制不住嘴角笑意的妇人,扬声截断众人的议论。
——“只问里正、三位族公、各位乡亲一句,我家二郎克人的名声是自小有的,还是从婆婆离世后渐渐传出的?”
这...
里正想一会:“像是这几年才有的。”
他是村里的里正,大小事记得清楚,肯定道:“王二小时候不曾有过这样的名声。”
就连三位族公都点点称是。
庆脆脆索性亮开嗓子,面上有讥讽:“村里乡亲说起二郎克死人的事情头头是道,我倒是想问一句,八字克人小的时候没有,长到一定年岁才克人?”
她怒视地上的妇人:“大嫂子不妨说说,八字这么硬的人,一连五年给王家缴纳税银。你怎么能安生活着?”
“八字这么硬的人,每隔五天送两捆柴火给大哥大嫂用,你怎么不怕受了殃及?”
“八字这么硬的人,养着三叶子五年,怎么如今还活着?倒是你养得好豆豆,见了他三叔,不说有敬,回回带着村里的混小子大石头伺候,这时候不怕克着?”
“八字这么硬的人,王家尚未分家,那院子在天理上也是有他一份的,你住了这些年,怎么还康健喘气呢?”
“八字这么硬,你大房占了二郎三弟土地,不给粮食不给衣裳,吃着他们的份例稻米,这时候不怕克死你了?”
她冲着人群多少躲避视线看去,“我看不是八字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念连带着心都是脏的。人在做天在看,你看谁饶了谁!”
她话音刚落,缠绵阴雨的天际‘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齐齐一哆嗦。
村里有上年纪信佛祖的,顿时怔言:“这是天神老爷生气了,人间有不公,天老爷降罪了!”
像是响应她这句话一般,原本只是轻飘飘的雨骤然加急,没有几息功夫就是暴风箭雨,急速而猛烈,挤在外头的人忙寻到屋檐下,瞧着这大雨倾盆,人人噤声。
事情到此时,有怨的抒发,造孽的认罪。
王家分家顺理成章,且一场暴雨如注,将花溪村旧日流言洗刷殆尽,王家二房终于堂堂正正地站在花溪村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