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秦家大婶虽然不是太招人喜欢,但是这会儿哭得瘫在地上起不来,凭一己之力嚎得恨不能房子都要塌,瞧着还是怪让人揪心的。
二狗子秦至诚蹲在他娘边上,也是不住地拿袖子抹眼泪。还有秦大叔,才一天没见,老头儿的精气神去了大半,活活老了十岁不止,脊背都佝偻了。
顾小七不禁心酸,上了前去,“秦大叔,这是怎么了?”
秦老汉朝门口看去,“小七姑娘啊?你怎么过来了,我跟邻镇的钱家说过了,让他们直接找你去拿鱼虾,你们没遇上?”
老头儿声音有些嘶哑虚弱,整个人透着些颓然。但是谈到生意的时候,仍旧本着一颗至纯之心,对顾小七感到抱歉,“实在是对不住啊,小七姑娘,家里忽然出了点事,我没空过去。”
顾小七摇摇头,“不是,遇上了,已经卖给钱家了,就是听说了你家里出事,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了?”看着一家三口哭成这样,顾小七实在不确定,就是孩子磕了脑袋,也不至于啊。
怎么跟天塌了一样呢。
秦老汉摆了摆手,“说了也没用,说了也没用啊。”说着看向了顾小七身后两个男人,有些奇怪那个小个子的怎么直接就跑到他老妻跟前去了,一口一个,“大婶,这是咋了,出什么事了,你说啊,别哭,你说,我帮你想办法。”
这人,怪热心肠的,但是真没用,镇上医术最好的王大夫都说了,没救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头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眶,却是看见林辰手里还拎着两个木桶,桶里分明装着鱼虾的。
想来小姑娘刚才指定是为了安慰自己,才没说实话,钱家人不熟悉他们镇子肯定是没找到顾小七。
小姑娘定是白等了,所以直接找上了门了。他做生意从来讲诚信,当下便是叹口气道:
“小七姑娘,你的鱼虾算下价钱,我回屋去拿银钱。不过,明天就不用送了,我这家里……”
“这……”一夜白了好些头发的秦大叔一说到家里,眼泪就憋不住了,抬手擦了擦眼眶,语带哽咽。
这磨叽样让顾小七抚额,再度强调,“已经卖给了钱家了,下午林辰送过去。”然后又是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秦老汉却不欲多说,摆了摆手,“小七姑娘,你等下。”说着便是要进屋去拿钱,还絮絮叨叨,“说了没用,说了没用啊!”
顾小七觉得自己这还算不错的性子已经憋不住了,直接拽过了蹲地上安慰秦大婶的钱芊芊,“秦大叔!这不是钱家大小姐吗!我真没糊弄你!快说吧,究竟出什么事,你再不说……我就问你儿子吧!”说着就要去拽秦至诚。
秦至诚前两日被顾小七教训了一顿,脸上的伤还没好,此时整个人狼狈不堪,若是以往,见着顾小七,不知道得躲多远,今日倒是奇怪,只在见着顾小七过来的时候瑟缩了下,被抓住了,却不动弹。
顾小七觉得这家人真是奇怪,有困难了也不知道求助吗。一家人关起门来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她抓着只死虾一样就把人提起来了,正打算问呢。
恰在这时,屋里头跑出来个男人,外衫似乎是匆匆披上的,头发也有些乱,面色透着没休息好的青白。
正是县令赵行知。
他出来就是冲着秦老汉喊道,“阿爹,阿爹,芳娘不见了,芳娘和大宝都不见了。”
秦老汉大惊,“怎么会不见了?找啊,快去找,快去找!”老头儿着急地手直哆嗦。
女儿的忽然失踪就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头再撑不住,说完这话,人就直挺挺往后倒。
好在赵行知及时把人扶住,但老头依然呼吸急促,面色也陡然间苍白起来。
赵行知着急唤着:“阿爹,阿爹!”一贯行事有度的男人也失了分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小七丢开秦至诚,准备上前救人。一直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屋里一切的林辰却是走上前来,站在了顾小七的身边,对着赵行知道,“秦大叔这是急火攻心了,你把人平放在地上,让他顺顺气。”
他知道顾小七能救,但小姑娘很可能因此在人前显出与众不同来,他并不愿意看到这样。
诚如林辰所言,秦大叔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一时间急火攻心,这下缓过来,就好了,对着林辰道了谢,又问女婿,“芳娘怎么不见的,你不是一直在屋里?”
闻言,被顾小七丢地上的秦至诚回神了一样,爬起来,用他们一家子一模一样的嘶哑嗓音问,“我姐怎么会不见了?姐夫,我姐可不能出事啊!”
赵行知解释,“我清晨的时候见芳娘搂着大宝睡了,就和衣躺了会儿,没想到刚才一睁眼,窗户开着,芳娘和孩子都不见了!”说着抡起拳头捶自己,“我不该睡的,不该睡的。”
秦至诚听了哇哇叫,“我姐情绪不好,她大早上的抱着孩子能去哪里。”
“我姐会不会出事?”
秦至诚这声音听上去可太委屈了,太伤心了。钱芊芊听着在一边都忍不住抹眼泪,一边抹着一边嘀咕着,“太惨了太惨了。”
顾小七瞧着又是忍不住抚额,还不知道什么事呢,这妹子咋也哭上了。
她就多余带着妹子来一趟。
二狗子他姐现在会不会出事不好说,但这家子人在这样浪费时间,无所作为,就真要出事了。
不过她认出来,这出来的不是那日抱着娃娃去王家医馆的当官的吗?应该就是二狗子那个县令姐夫?
连这人都搞成了这副消沉模样,真是小娃娃不好了?
顾小七上前就是问,“上回在医馆外头见你抱着个娃儿,是娃儿怎么了?”
这一问不得了。
瘫地上哭了半天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的秦家大婶又是放开了嗓子嚎:
“大宝!我的大宝啊!我可怜的大宝啊!”
顾小七:“……”她就多余管这趟闲事。
不过来都来了,她正色问道:“是孩子出事了?”
林辰见顾小七有心管这趟事了,但她一个小姑娘,恐不易取信于人,便对着赵行知,顺着小姑娘的话道,“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大人尽可说出来,多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他直接点出了赵行知的身份,便是告诉对方,不用担心什么,毕竟他可是县令呢,还怕他们这些草民不成。
赵行知这两日因为孩子的事心力交瘁,此时身心疲惫,昨夜他一直陪着妻子,清晨时才小憩了下,不想妻子就不见了。
正是慌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愿意帮忙,又是岳父相熟的人,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大宝是他儿子,方两岁多点,前天傍晚,大宝玩儿的时候,摔了后脑勺,肿起来老大一个包,他带着大宝去了王家的医馆,王大夫施了一回针,很快就消了肿,他带着大宝回家休息。
不想,半夜里,大宝忽然抽搐起来,还高烧不止。他赶忙是又带着孩子半夜敲了王大夫家的门,一番折腾,孩子稳定了下来。
高烧却是反反复复,直到昨晚,彻底退不下来了,王大夫看了直摇头,说是孩子不行了,让他们做好准备,节哀顺变。
妻子秦芳娘当场就昏了过去。
一家人霎时间笼罩在一片阴云里。
夜里大宝又是抽搐了几回,秦芳娘抱着娃儿,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盯着,生怕一眨眼,孩子就没了。
赵行知守着妻儿,也是不敢睡,直到今晨,孩子似乎稳定了些,妻子颤着手探了鼻息,还有气,大哭了一场,睡了过去,他便也小憩了会儿,哪知醒来就不见了妻儿身影。
窗户大开着,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妻子这是为什么啊。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
但他此时像个没头苍蝇,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
顾小七听着他的描述,心里很多疑问,眼下却不是个问的时机,冷静分析一番,她觉得,极有可能是秦芳娘醒来的时候,孩子又不好了。
而刚才赵行知说了,之前大夫就说过,孩子不行了,让做好准备,节哀顺变,作为母亲,秦芳娘不能接受现实,可能钻了牛角尖。
极大的可能就是,抱着孩子去寻死。
得出结论,顾小七没有直接说,只是冷静地问,“镇子上哪里有河或者高地?”
这一问,赵行知和秦家人都愣住了,赵行知更是连连摇头,“不会的,芳娘不会做傻事,她最是坚强了。”
顾小七冷冷打断,“她再坚强,也是个母亲!”
虽有句老话是为母则刚,但若是让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她定然是接受不了的。
顾小七没做过母亲,但在末世那个人性泯灭的地方,却是见过不少为了幼崽甘愿自己去死,以及未能保护自己的幼崽,绝望自杀的母亲。
末世尚且如此,何况如今呢。
被顾小七这一说,赵行知立马跌跌撞撞往外跑,“我去……我去找芳娘。”
想到自来坚强果敢,甚至还有些凶的妻子回去寻死,赵行知只觉得手脚冰凉,说来都是他做的不够。
秦至诚平日里不靠谱,但事关自己姐姐,忍着对顾小七的惧怕上前,“我知道,我都知道,镇上我最熟了,我去找!北边,北边有个塔,南街临街有条河,还有……”
有了明确的方向,赵行知,顾小七,林辰,秦至诚,四人分开向四面去找。
秦老汉年纪大了,刚才又险些晕倒,顾小七没让他出去,就让他在家里等着,林辰还建议赵行知先去一趟衙门,让衙差一块儿找,毕竟人多找得也更快些。
钱芊芊则是被留下来照看秦大婶,这妹子心善,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把人照看好了,全然忘记自己现在还是一副男子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