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狂奔而来的正是克伦司,他来到温盈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我已经把荷丽迪一家人安置好了,现在……咳咳,已经交给专人来管,她们要先回家一趟,把东西搬到新家,明天再正式上班。温盈大人,您打算如何安排她?是把制作花灯的任务交给她,还是让她教人制作那种特别的花灯?”
“你不用急着说话。”温盈拍拍他的背,“都咳成这样了还硬来什么?”
“咳咳咳……我……”克伦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是我专门邀请你们出来吃饭的,结果又是我耽误了时间。”
“说什么傻话,是我叫你去安置荷丽迪的。”温盈问,“对了,你说的晚餐在哪呢?”
“赶紧带我们去吧。”迪拉也帮腔,“我都快饿死了。”
两人插科打诨,将克伦司的害羞情绪一扫而空。
他忙说:“在广场旁边,跟我来。”
当温盈听到克伦司说他把今天的晚餐布置在广场旁边,当真以为他在广场旁边摆了个露天席,幸好克伦司做事还是有基本章法的,虽然确实在外面支了个桌子,却用围栏将餐桌保护起来,以免有人无意间破坏。
温盈坐下来的瞬间,便觉得自己像是个展品,所有路过的人全部都将目光放在了她与克伦司、迪拉身上,三人在街边摆酒,谁经过也要看一眼,何况克伦司和迪拉还是本地大名人。
“大管家,不少人都在看你诶。”温盈幸灾乐祸地说。
克伦司面红耳赤。
他光想到夜晚、花灯会、光影朦胧很浪漫,却没想到他和迪拉出现在众人面前有多吸引人,现在居然还露天吃饭,更加惹人探究了,他已经看到有好几个人明明已经走过去了!竟然还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假装路过。他羞惭地说:“我没想到在这里吃饭会有那么多人看……”说到这里,他发现温盈眉眼带笑,更加惭愧了。
迪拉总算知道看温盈捉弄别人是什么心情,虽然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他考虑到自己刚刚丢脸大哭的样子也多亏了克伦司给他打圆场,便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扭头对温盈说:“大人,不然我们还是去屋里吃饭吧,一直被人盯着看,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不必。”
温盈笑吟吟抬起手,随后那群人就像是突然对温盈等人不感兴趣似的,立刻移开了目光。紧接着所有人都不再看温盈三人吃饭的桌子,即使视线扫过,也视而不见。但是,哪怕无视了这一桌人,却没有人接近她们的位置,当有人即将走近围栏时,便会腰肢一摆,非常自然地转变方向。
克伦司再一次见识到温盈玩弄人心的本事,但无论他看见几次,都很难不惊叹。
迪拉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不由得瞠目结舌。明明这些人几秒钟前还把他们三个人当成稀奇展品看个不停,却一下子就不看了,而且这些人说不定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一切都是在无知无觉间发生的。
他忽然悟了。
是啊,有这样的本事,她何必在意几个商人的抗议呢?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况这是属于她的封地。
“今晚吃什么?”温盈轻轻叩了两下桌子,问克伦司。
“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克伦司看向右边,担心地问,“这些侍应生还看得见我们吗?”
“当然可以。”温盈又一招手,那些手中端着盘子的侍应生立即从迷糊的眼神转变为震惊。这些人训练有素,虽然看到自己顶头上司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有点惊讶,但惊讶过后便马上藏好了自己的情绪,冷静地端着托盘来到桌边上菜。今晚是分餐制,克伦司按照两人用餐习惯为他们准备了不同的食物。迪拉面前是一盘煎鱼,温盈面前则是肉排,她个人的肉排已经切成合适的大小,这样一来她便不需要吃完刀,只消抓起叉子将一口口肉块送进嘴里。配菜是一些水煮芦笋,洒上黑椒酱,盘子剩余空隙则装着一卷面条。
吃完这些主食,才上甜品,从克伦司的表情来看,显然今晚甜品才是他准备的“大菜”。
侍应生们送上了甜品塔,一根金色的柱子上插了三个水晶圆盘,柱子顶上是一个空心的圆,熔铸成微蜷的花式。在托盘上,摆着各色圆饼。他们将这些甜品塔送到桌上,由于三人所坐的圆桌很小,所以甜品塔摆在正中央时,谁想吃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甜品塔里的食物。
温盈这个位置,即使不伸手去拿也看得清楚甜品塔上摆的什么东西。
她盯着托盘里的圆饼看了半天,难得流露出一丝疑惑:“这是月饼?谁做的?”
“是我命人做的。”克伦司得意地说,“以前曾经听您提过月饼这种食物,我还记得您说它很适合在赏月时吃。虽然今晚没有月亮可赏,但有许多花灯啊,您看,周围这些蜡烛的光圈是不是很像您说的小月亮?赏这样的月亮再配您说的月饼,很合适。”
温盈惊叹道:“你很有心嘛。”
她刚看到这个月饼的时候,还以为是有哪位同乡也遭了时空爆炸,来她的领地里做月饼师傅了,后来又猜测这月饼会不会是塔灵教给克伦司的,不料这东西竟然是克伦司听了她的随口几句形容便自己琢磨出来,他不仅记忆力很好,也确实是用心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看着这碟月饼,温盈胸中难得地涌起了一丝思乡之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温盈伸手抓了一只月饼,拿在手中欣赏。月饼的花纹是按压出来的,每一个月饼除了颜色不同,外圈花纹都一样,只有月饼中间的图案分成几种,应该是做成了模具,用模具压制的。温盈挑选的这个,周围是祥云纹,中间则印制出“”两个字母。她好奇地举起月饼表面给克伦司看,问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名字的缩写。”迪拉横插一句,解答了温盈的疑惑。
“哦!”温盈恍然大悟。
迪拉心虚地看了克伦司一眼:“是吧?”
克伦司一脸莫名其妙:“是啊。”
迪拉: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
自从今晚当着温盈的面大哭后,迪拉就变得尤为多愁善感,生怕错品人意。不过他自己也觉得突兀看克伦司谋求认同的那一眼太失分寸,为了迅速搅乱同桌两人的注意力,他迅速拿起一个不同图案的月饼,指着月饼上不认识的图案问克伦司:“这画的是什么?”
“这是温盈大人的名字。”克伦司笑着说,“念温,对吗?温盈大人。”
“你念对了。”就是发音有点奇怪。
温盈没管发音,好奇地问克伦司:“这也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我好像没有教过你这种文字的写法。”
克伦司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哪会写这个?是问了金贝瑞大人后才学会的。”
“算你聪明。”温盈拿起写有温字的月饼看了一会儿,莞尔一笑,“这个字应该也不是你写的吧?”
“对,字也是金贝瑞大人写的,我交给工匠它们反拓了一份月饼模具。”
“真是辛苦你,搞这么多……”温盈边说边咬下一口。
“……”
“温盈大人,这个月饼好吃吗?”克伦司紧张地问。他不能吃任何食物,虽然他可以假装在吃,但他确实品味不到这些食物的味道,当然他也不会饿。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月饼到底是什么味道,但他又不能拿自己都不知道味道的东西来搪塞温盈,所以请了十位试吃者,让他们吃了月饼后形容自己的体验。一开始大部分人都对月饼的味道感到不满,觉得吃起来古古怪怪,饼皮和馅根本不应该共存。
经过几次试验后,连克伦司都心灰意冷了,可谁让温盈喜欢吃月饼呢?它名字又浪漫,长得也好看,所以克伦司不计代价想要还原,最后,赶在花灯会开始前终于做出了一个口味大部分试吃者能接受,长相近似温盈所说的版本。
可如果温盈觉得不好吃,那就等于白做了。
温盈吃了一口,一直慢慢咀嚼,不说话,让克伦司不由得提心吊胆。
“……”温盈咀嚼半天,终于将那小小一口月饼嚼碎了咽下去。在克伦司紧张的注视下,温盈突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发出了更奇怪的声音,“……唔、呵呵……哈哈哈……”温盈拿着半块月饼,忽然哈哈大笑。
“怎么了?”迪拉疑惑地问,“很难吃?”
他好奇地吃了一口,顿时眉毛都拧了起来:“怎么这么怪异?”
克伦司忧心忡忡:“真的这么难吃吗?”
“不算,是甜的,没有苦味和酸味。”迪拉疑惑地看着被自己咬破的月饼,满脸纠结,“但是它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啊?”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口感,只能拿着月饼苦思冥想,试图从薄弱的知识中寻找一个能形容这种味道的词语。
最焦急的就是克伦司了,到底这个月饼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他没法从两人的表情里看出来,偏偏他又不能像迪拉一样亲自体验月饼的味道,只能白心急。
“您觉得难吃吗?”他直白地问温盈。
温盈用空闲的手摆了摆:“迪拉说得对,是甜的,没有多余的苦味和酸味。但是……哈哈哈……”她笑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但是这个点心师傅好有创意啊哈哈哈……”
月饼的馅不是咸蛋黄,不是压实的豆沙,不是切碎的果仁肉,竟然是一块蒸得松软无比的海绵蛋糕!
她都吃笑了。
克伦司被她笑得害怕,凑到迪拉身边小声问:“你觉得这个月饼味道怎么样?”
“怪怪的。”迪拉一边批评一边吃了一口,发现克伦司的眼神转变为疑惑,立刻讪讪地解释道,“反正是甜的,不吃也是浪费。”
“起码也是不至于难吃得不能入口吧?”克伦司叹了口气。
虽然不是难吃,但看温盈和迪拉的反应也知道这个月饼做得不算成功。
可是当他向温盈致歉,表示他可能侮辱了他的月饼后,温盈却不停地摆手说道:“不,不,谢谢你!哈哈哈……我好快乐,哈哈哈……”月饼的馅料竟然是松软蛋糕,当温盈咬塌它的瞬间就狂笑不止。
等温盈笑够了,擦擦眼泪,才开始教授克伦司月饼的正确做法。
“饼皮做得很像,但馅料的做法则不同。”温盈将几种馅料的特别性给克伦司分析清楚,教得明明白白,虽然她并没有直接指出用海绵蛋糕来制作月饼馅料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克伦司听完她给的三种选项,自己也想得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拿起月饼,虽然不再道歉,也满脸潮红:“我以为塞海绵蛋糕一定好吃……”
“我看问题就出在海绵蛋糕。”迪拉坐在一旁说,“你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他并不知道克伦司是不能进食的,还以为他亲自品尝了月饼后喜欢这种味道才拿出来请客。
“呃……”克伦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不吃这个了,再来一份煎鱼排吧,我没吃饱。”迪拉说。
煎鱼排很快就能做好,所以克伦司马上下达命令。
迪拉自己没吃的,便来挑克伦司的刺,“你怎么什么都不吃?”刚刚他专心切鱼排,没有看克伦司的桌子,现在目光从甜品塔上移开才发现克伦司面前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他不吃不喝,难道不饿吗?
温盈笑了两声,刚要解围,便听到克伦司说:“我有吃的,等下就上。”
“哦?”发出疑问的不是迪拉而是温盈。
她往后一靠,倒感兴趣了:“你打算吃什么?”
“一些……蜂蜡,和饼干。”克伦司不好意思地说。
“蜂蜡和饼干?”温盈更感兴趣了,于是直起腰等待克伦司的美味登场。不久,两位侍应生各自端着一个托盘来到桌旁,一人服侍迪拉,一人服侍克伦司。迪拉面前摆了一盘他要的煎鱼排,新鲜出炉,还有热气克伦司面前也有一个盘子,盘子里装着一根根“手指饼干”和切片的“蜂蜡”。只不过,“手指饼干”像是虫子的手指那么细,蜂蜡则显得太白了。
“你这是什么饼干蜂蜡?”迪拉好奇地看了一眼,伸手去拿。
克伦司“啪”地打掉他的手:“你不能吃。”
见克伦司不让,迪拉顿时撇撇嘴说:“小气。”
温盈终于找到了解围的机会,立刻对迪拉说:“这种食物应该是塔灵师叔给他安排的,你应该知道克伦司身体不好,这是因为他体质特殊,所以得吃对应的食物,但这种食物对正常人来说是有危害的,所以他才不让你吃,并不是小气。你要是吃了,会得病的。”
“啊?还有这事?”迪拉满腹不解,但也不认为温盈会无端说谎,便点点头,姑且信了。
克伦司松了口气。
温盈扫了一眼他的盘子,接着问:“你能吃多少啊?”
“全吃完都没关系。”克伦司对温盈说,“我确实问过塔灵先生了,他说我可以吃这些。”
“他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温盈点点头,“你可以试试。”
“嗯。”
克伦司拿起了筷子。没错,他拿在手里的并不是刀叉,而是在温盈宣传下极少有人采用的餐具:筷子。在餐桌上用手吃饭实在不雅,但用刀叉来吃这些东西又太不顺手,好在克伦司是温盈的迷弟,她教人用筷子,他是第一批主动学的,如今也用得像模像样了。他拿起筷子,再用筷子夹起一片蜂蜡,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好吃吗?”温盈好奇地问。
“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克伦司费解地说,“但是,真的很好吃。”酸、甜、苦、辣、咸,一般食物多脱不出这几种味道,但他吃进嘴里的“蜂蜡”和“手指饼干”则不然,有一种特别的风味,又说不上来,无法形容,偏偏就是好吃。
温盈友善地建议:“你下次可以试试点燃,然后蹲在旁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