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醒过来时,怀疑自己陷入了一场阴谋,或者身边人都在骗她。
这并非无中生有。她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
她住这萱玉堂,从桌案到衣柜,从百宝博物架到桌案,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男人存在的迹象,甚至连把扇子,连顶冠子都没有。
荣时并不生活在这里,他日常起居在宅子后面的竹楼,难得来一次萱玉堂。林鱼从下人那里得知,他只是如贵客临门那般,偶尔光顾一次。他们俩连同床异梦也算不上,分明是离居状态。
所以自己与荣时这夫妻很可能有名无实。
这华丽的萱玉堂,表面尊贵的身份,都像是用来囚禁她的牢笼。
林鱼也觉得自己从翠屏山下嫁进国公府着实匪夷所思,这其中必然有个不可告人的缘由。
“我们是恩爱夫妻”荣时的鬼话她半个字都不信。
这场婚姻她自己当初是个什么态度,她已经忘了,但她肯定荣时并不爱自己,这桩婚事非他所愿。
他本来要娶的人是谁?顾揽月。
也许他与顾揽月真是两情相悦却有缘无分,于是他不得不娶了林鱼来当挡箭牌,私底下暗度陈仓也未可知。
这样一想,林鱼倒是能理解他为何会娶自己了,毕竟她一无所有,才会任凭摆布,人家别的贵女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林鱼轻轻摸了摸下巴。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心态,若真爱极那个男人,那此番境遇未免就太凄惨。情根深种却被罔顾,那肯定虐得心肝脾肺发疼。
但现在脑子里爱恨嗔痴全忘了,反而心态放平稳了……
“膳食做好了吗?”
红烛巴不得她放过这茬儿,立即派人去传膳。
粟米山药粥,象棋眼儿小馒头,西芹豆干,白灼虾……鲜美是鲜美,但也太寡淡了点。林鱼皱眉,这半个月来,她吃的菜都是这样,少油少烟少酱。病人是要饮食清淡,但现在已经不吃药了,就不能来点儿浓油赤酱醇美肥厚的?
这样一想,林鱼直接放下筷子,让人带她去了厨房。
约莫着她惯常自己下厨,所以下人对她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可是看到她和面上油锅,炸油条,糖饼,撒子的时候,丫鬟的眼神还是出了点变化。
往常三夫人来做菜,都会特意交代,别搁太多香油弄腻了。三爷中意鲜淡口儿,太淡了却会没味道,三夫人的一手好菜,对油盐的掌控妙到分毫。不仅如此,她连自己的口味儿都变了,变得跟三爷一样素淡,现在失忆了,却又恢复如常了吗?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提醒:“夫人,三爷不喜欢油味儿。”
“所以?”
“三爷当年肺腑被冷水激伤,对各种气味儿都非常敏感,稍有异常就会察觉到。”
林鱼恍然,难怪她每次倒药都会被荣时发现,原来是她身上的味儿不对了。
既然如此,那她若在油锅边站久了,肯定会在衣衫上发丝上留下旁人察觉不到,但荣时能感知到的“烟火气”。
“无所谓了。”
她倒是巴不得荣时离她远一些。每天都在自己面前戴温柔面具,他喜欢演,她还懒得看呢。
合府的人都知道林鱼爱三爷爱到了骨子里,她会亲手缝制他的衣物,哪怕他还是习惯自幼用的裁缝。她会亲自烹调他的饭食,哪怕他告诉过她很多次,国公府有的专业的庖厨。
三爷的每句话她都会来回品味,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辗转反侧。
现在这算什么呢?
下人惊诧连连,林鱼不做评论。想来也是自己忽然不迁就荣时让他们不太习惯。没关系,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昨晚的记忆碎片里有些不太好的东西,她看到那顾姑娘美眸含泪,俏脸带怨,仰着脖子倔强的问荣时:“你跟她的婚姻本就是个错误,我父亲说了让你做正确的事,你忘了吗?我知道,你是被迫娶林鱼的对不对?”
荣时长眉微蹙,没有答话。
林鱼不记得自己当年是怎么面对这一幕的,但现在冷眼旁观却只觉得好笑。被迫?她一个乡野孤女,何德何能强迫贵族公子。
她独守空房,椎心泣血,从衣食起居把男人照顾的无微不至,用琴棋书画把自己打造的尽善尽美。她本是翠屏山下的孤女,却应是把自己锻造到脱胎换骨,变成外人眼里最适配他的模样。
思君朝朝暮暮,只为感君回顾——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现在这痴情女子戏份她想起就反胃。
想让她像以前那样委曲求全的爱他,那是再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