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又去哪儿,这天还下着呢”
长青见他撂下书本,忙又擎了伞跟上去。
荣炼正在屋里弹琴,看到荣时进来忙起身行礼。他有点疑惑,小叔叔若在往常遇到下雨,都宁愿在户部多呆一会儿,待雨停再回来——他不喜欢撑伞。
似乎三婶失忆后,他就按时回家了,现在三婶不在家,他反而回来的愈发早了。
也是,国公府上下百口人,每天大大小小许多事情,原本都是三婶处理的,现在需要三叔亲自管,自然得早去早回。
荣时示意他继续,荣炼才刚学琴,人小胳膊短,琴也是小号的,对着琴谱磕磕绊绊弹完一首曲子,忐忑的看着荣时。荣时没有讲话,他便非常自觉的再来一遍。
荣时在竹席子另一端,盘腿而坐,好似在认真听曲……其实陪小孩子学习是件很无趣的事情,因为无趣所以颇有难度。荣时已经习惯了一脸认真的走神,眼睛盯着荣炼的作业,脑子里已经写好了明日要提交的奏折。
只是现在,听着小孩儿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琴声,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段乐曲,林鱼演奏的凤求凰。
其实林鱼颇有音乐天赋,在翠屏山下,林鱼曾经在绿草红花里吹笛子,笛声嘹亮清远,只是旋律单调。
后来到了国公府,她学了乐谱,开始练琴。荣时素来对音乐不太上心,直到某日听云阳公主说起,林鱼的琴技相当不错,她弹的凤求凰,连公主府的乐师都认可。
他并不放在心上,但后来路经萱玉堂却不可避免的听到过几次,每次都弹得凤求凰。
她只会弹凤求凰,倒像是单独为着这个曲子才学琴的。
明晃晃的,热情又刻意的表白。
荣时心口有些酸胀,一时间心里乱乱的。
“小叔?”荣炼弹了一遍又一遍,手腕都有些酸了,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今日上学,师父夸我又聪明又勤快。”
荣时轻轻嗤笑:“你也敢夸聪明勤奋,你比婶母差远了。”
乡野出身,摇身变成贵妇的林鱼一直活跃在京城的风口浪尖,她初入京城时,人们议论着她的身世长相,揣测着她怎么傍上了国公府。
可很快,舆论的风向便发生了变化。
林鱼学习做菜,很快获得精湛厨艺,连她那嘴巴最刁的婆母都无话可说。她专门请人教女红,一手技艺突飞猛进,手绣心经进献国寺,连御用绣娘都甘拜下风。
这寻常女子之事,姑且不论,她甚至还学了读书,写字,弹琴绘画,插花点茶……并且还能做到样样学有所成。
她太聪明,聪明到让人觉得可怕,她又太努力,努力到让人觉得可敬。
荣炼微微一愣,这么久了,还是小叔头次在他面前说起婶娘。以前都是小婶子张口你叔叔如何,闭口咱们三爷怎样。
“叔叔,你是不是想婶婶了?”
荣时一惊,自悔失言,他刚要反驳,荣炼却一脸向往的道:“我想婶娘了,我都一个月没吃到婶娘做的点心了。”
荣时忽地站起身来,背负了双手,冷脸看着他,沉默片刻,开口训话:“五味令人口爽,五色令人目盲。狗彘之属才会追求从食物中获得满足感,而人作为万物灵长,要通过学习技能和文化,获得更高层次的快乐。”
荣炼还听不大懂,但他在父死母去之后便由荣时亲自抚养,所以对荣时敬爱有加还盲目崇拜,自然垂手听训。
“叔叔教训的是。”
荣时侧身站着,又道:“你婶娘需要静养,你不要去打扰她,也不要总让她给你做点心。”
“我没有,都是三婶带了点心来找我的。”
荣时微怔,便听到荣炼说:“三婶跟以前一样宠我。”
这小孩一点都没受到林鱼失忆的影响,林鱼待他依旧温柔。
不仅是荣炼,府中的其他人,萱玉堂的小丫鬟们都没有受到影响,她待她们依然宽厚。
荣时忽然发现她对旁人的态度都没大改,唯独对他,差若云渊。
偏偏是对他……荣时口中像含了一块冰,冷到舌根发麻。
与他当初强行的自我隔离相比,现在的林鱼更像是自然而然的把他视做陌路。
荣时心口有点发闷。
半晌,他才道:“我后天休沐,去把你婶娘接回来。”
荣炼双眼一亮:“真的?太好了。”
“嗯……成亲王嫡子大婚,我们要去观礼。”
他决意追回林鱼,面上却还要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