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山派的议事大堂,一具具尸身裹着白麻布,横陈在地上。
桑萦打眼看去,少说也数十人了,尸身应是处理过了,没什么异味,只是尚未寻得棺椁安置。
院中几人跟在她身后进来,站在门边,离得不近不远。
这几人中,那名唤宋菱的红衣少女神情颇为奇怪,桑萦不动声色地从这几人面上一一瞧看,心中泛起几分狐疑。
宋菱便不说了,她藏不住心事,对桑萦的厌恶和忌惮都摆在脸上,紧攥的手指和急促的呼吸更是让人难以忽视。
旁边的陆临远一手揽着宋菱,另一只手持剑,一副戒备模样,也不知他那几分功夫能防得住谁。
对视半晌,陆冲率先出言,态度比之先前几乎是天差地别,“姑娘,我贤弟阖家满门惨遭屠戮,尸骨虽寒,但风骨犹存,便是我等能为有限,也绝不容许旁人在他身逝后对他有半分羞辱。”
一番话教他说地大义凛然,桑萦心中暗笑。
五岳剑派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手里哪个没沾着无辜之人的性命,尤其是眼前这能言会道的陆冲,受他欺辱过的女子不知几何,也不知哪来的脸皮在这里冠冕堂皇地讲这种话。
“陆掌门多虑了,我只是随便看看。”她坦荡直视着陆冲,语气真诚。
桑萦蹲下身子,随意掀开覆着尸首的白布。
饶是她有心理准备,仍是被惊得下意识松了手,好在她动作并不大,且身子挡住了手上的动作,门边几人瞧不清她。
顺势将那白布裹好,桑萦起身走向另一侧。
她一具具尸身看过,又全部遮盖好,起身站起。
桑萦心里怒意翻涌,只觉着格外堵心。
她不知下手的人是不是那已经销声匿迹的魔教,可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应牵连无辜。
方才那些素白麻布下的尸首,许多是些妇人和稚童,便是向淮山派寻仇,这些人手无寸铁,即便是助纣为虐,也不至于如此凄惨痛苦地死去,更不用说那些孩子,何其无辜。
这些人皆是同一种死法,浑身皮肤寸寸皲裂开,因着死去多时,且清理过,没有血痕,只有无数细小微末的裂口,瞧着不长也不显眼,但当桑萦伸手去触摸时才知,这些伤口自内而外破裂,伤口极其深,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这般,胸口处最是密集。
她瞧不出这些人的死因,但眼前这三十余人,不分男女老少,身上皆是这般,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这便是当日药王谷中,褚谷主口中说得魔教的那些邪门手段?
如此行事,竟也敢自称圣教,实在是令人可发一笑。
桑萦心中闷堵,只觉室内实在是不适,径直越过门边那几位门神般的人,出了大堂。
将将出了议事大堂的门,桑萦耳中便听得阵阵乐声。
筝音清越,笛声婉约,应和着山间的簌簌林叶轻响,乍听之下便如春夜清风拂面。
“姑娘,我家公子静候多时,盼您赏光一见。”见桑萦出来,院中不知何时进来的绛色罗裙女子朝她盈盈一礼,恭声请道。
未待桑萦回答,她又朝着桑萦身后一同出来的几人说道:“几位也请一并过来。”
说罢,她转身朝院外走去。
如此繁复的阵仗,如此倨傲的婢女。
相请之人是何人,桑萦心里猜了个七八分。
眼见衡山剑和泰山剑那几人竟一语不发地跟上,她倒是有些意外,提步也跟上去。
院外东边的林间石径,陈颐坐在石桌边,手持书卷神情专注。
听见响动,他朝着林外望过来。
陈颐眉目舒展,发冠上的白玉润泽通透,映着微光,金纹玄色锦袍显得他格外清贵。
他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姑娘,当日药王谷匆匆一别,如今遥遥北地淮山,我们竟又见面了。”
他一说话,泠泠乐声渐止。
桑萦正待回几句客套话,一旁的陆冲等人扑跪而拜。
“见过太子殿下。”
桑萦心中实在是意外。
这几人竟似知晓陈颐的身份,完全不像第一回见。
她不再做声,只站在一旁,看陈颐的反应。
陈颐身后站守的年轻男子见桑萦不跪,皱眉喝道:“大胆……”
话未说完,陈颐手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