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先生气呼呼的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住在家后面的王奶奶上门了,手上拿着一个扣着盖的瓷碗。
“小鹿呀,还没有吃早饭吧?奶奶做了红糖馒头。”
王奶奶慈祥的笑着,摸着她的脑袋,然后揭开瓷碗上的盖子,热气香喷喷的扑面而来。
小鹿“哇”了一声:“谢谢奶奶。”
这座距离最近的镇子很遥远的小小的山村里,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邻居婶婶很照顾她,每天早上都会来家里帮她梳好头发,帮她收好晾衣架上够不着的衣服。
家后面的王奶奶很照顾她,经常给她送好吃的东西。
村长爷爷很照顾她,街坊邻居们都很照顾她。
就连和她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也都很照顾她。
就算是她经常对着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说话,做些在别人看起来很奇怪的事情,大家也都从来没有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孩子。
所以,小鹿接过王奶奶端给她的馒头,见王奶奶笑的似乎有一些勉强,很明显是没有睡好。
“……奶奶,麻蛋还没好起来吗?”
麻蛋是平时会和小鹿一起玩的小伙伴,但是最近他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一直在喊头疼,难受,去镇上的医院检查了之后确诊不出病因,最后不了了之,又送了回来。
村子里的村民们积蓄一般都不高,没有办法负担起一个孩子去省城更大的医院。
“……是呀。”王奶奶轻声回答。
然后她看到小姑娘仰起头,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笑了:“最近一直在喝药了,小鹿不要担心,他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能去看看麻蛋嘛。”小鹿又问。
王奶奶当然不会拒绝孩子彼此之间的好意,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
麻蛋日常是一个上蹿下跳,爬树摸鸟蛋,下河捞鱼,一件不缺的和皮猴似的少年。
但是此刻,他蜷缩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脑袋,不停的哀嚎。
在医院检查都发现不了缘由。
但是小鹿却一眼就看到了,有一个黑漆漆的,像果冻似的,有两个拳头大的生物,正趴在他的脑袋上,一动不动。
就是这个坏家伙害麻蛋这么疼的呀!
小鹿鼓起勇气,勇敢的凑上前,想帮他把头上这个奇怪的生物拔下来。
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小姑娘摸摸正在头疼的小男孩的脑袋,在耐心安慰生病的小伙伴。
这个坏家伙的触感也和果冻似的,但是在接触到的一瞬间,皮肤就察觉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
小鹿忍住了,然后啵的一声,用力抓住它扯了下来。
黑色的果冻也没反抗,慢慢悠悠换了个地方攀附,它滑溜溜的,用手根本攥不紧。
很快就顺着小鹿的手掌,一点一点的爬上了她的手臂。
呜呜呜呜!好疼!
被黑色的果冻附着到的地方,像被烫到的刺刺的疼,又像是隐隐约约的钝疼。
“王奶奶,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先走啦!”
“欸,小鹿?”王奶奶疑惑的想问什么。
但是小鹿没来得及听,她强忍着痛没表现出来,拔腿就跑。
小花!兔子先生!快点救命哇!
这个时候,正在可劲喊自己头疼的麻蛋也停下了喊疼的声音,他疑惑的摸了摸脑袋,然后激动的向旁边的王奶奶喊:“奶奶!我的头突然就不疼啦!我好了,我不生病了!”
王奶奶也很高兴,她抱着小孙子左看右看,摸了摸他的小平头,揉了揉他之前一直喊疼的地方,见他真的已经恢复了过来,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麻蛋的眼神接触到小鹿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刚刚小鹿她摸了摸我的头,我就不头疼了,是不是小鹿——”
“不要瞎说。”方才还慈祥的搂着小孙子的王奶奶,忽然变成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这种事情,不要说,也不要跟别人乱说,知道了吗?”
“啊……为什么呀?”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理解:“小鹿她帮了我啊,然后我的头疼就好啦。”
“小鹿是帮了你,我们知道她帮了我们,就好了。”王奶奶相当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对小孙子说道:“但是告诉别人的话,会给她带来麻烦。”
“……为什么会带来麻烦啊。”麻蛋满脸不解:“那好吧,我不说了。”
麻蛋不知道的是,他的奶奶说完这些话,就背对着自己,安静的,默默的,抹了抹眼泪。
那是王奶奶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被山上的蛇咬到了,腿和馒头似的肿的老高,失去了直觉,爸爸连夜把她背去医院,可是医生都说要么把这个孩子的腿截掉,要么这个孩子也保不住了。
一路跟着她过来的另一个少女是她的好朋友,好朋友劝她不会有事的,然后轻轻抚摸着她受伤的那条腿。
就像是奇迹一样,一夜之间,肿的和馒头一样的腿渐渐消肿,恢复了知觉。
医生说这是医学奇迹,村子里的人都说这是神明保佑。
只有她语无伦次,努力和爸爸强调,这是她的好朋友做的!
爸爸却用力拽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大家都说她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不干净的东西。”
“就算真的是她治好了你,你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她会不会被其他人当成妖怪?村子里其他人会不会害怕她?会不会有坏人听到消息,把她抓走?”
那个帮她治好腿的好朋友,当天晚上回去就发了高烧,躺在床上几天都没有起来。
简直就像是……替她承担了痛苦那样。
爸爸将家里养着下鸡蛋换钱的老母鸡杀掉了,炖成汤,给少女送过去。
现在,她已经从当年的小姑娘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依旧还牢牢记着爸爸当年严肃的劝告,所以她也认真的,向面前的小孙子说出了与当年的父亲说的,如出一辙的话语。
当年的她不能理解,但是现在的她终于能够理解了。